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五九


  韋拉·巴夫洛夫娜有多快活,多幸福。同時她遇到了很多的麻煩,付出了巨大的辛勞,當然她也有痛苦。

  工場裡一名優秀女工的不幸遭遇不僅對於她,而且對於整個團體都產生了特別大的影響、薩申卡·普裡貝特科娃是韋拉·巴夫洛夫娜親自挑選的三名裁縫之一。她長得不錯,性情溫和,她有個在官府供職的未婚夫,一個善良的好青年。有一次,天相當晚了,她在街上走,一位先生釘上了她,她加快腳步,他緊跟她,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她猛地一沖,掙脫開了。但是她在掙脫時,手碰了他的胸口一下,竟把這位道貌岸然的先生的懷錶打落在人行道上,發出噹啷的聲響。這道貌岸然的先生理直氣壯地扭住普裡貝特科娃,喊了起來:「小偷!崗警!」兩名崗警跑了過來,把普裡貝特科娃送進了拘留所。工場裡的人有三天都不知道她的情況;誰也想不出她會到哪兒去了。第四天,一個好心腸的勤務兵給韋拉·巴夫洛夫娜帶來了普裡貝特科娃寫的一張字條。於是洛普霍夫便立刻去奔走斡旋。人們對他說了許多粗話,他也加倍地回敬了他們,然後就去找謝爾日。這時謝爾日和朱麗正在遠方參加一個盛大的野餐會,第二天才返回來。謝爾日回來兩小時後,警察分局長就向普裡貝特科娃道了歉,又乘車去找她的夫婚夫道歉,但是他沒有碰到未婚夫。原來未婚夫在頭天晚上就到拘留所找普裡貝特科娃去了,並從關押她的崗警處瞭解了那花花公子的名字,已去找他要求決鬥了。花花公子還不知他要提出決鬥,以戲謔自嘲的口吻認了罪,道了歉;而聽到決鬥要求後,卻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在官府供職的公務員說道:「這樣的話,你可不能拒絕決鬥。」立即打了他一個耳光,花花公子抓起一根棍子,公務員就推了他胸口一把,花花公子跌倒了,僕人聞聲趕來,老爺已命歸西天。他在重重倒地的時候,額頭撞在樓花桌子腳突出的尖棱上。公務員下了監牢,一場官司開始了,難以預料這場官司何時能結束。後來怎麼樣了?後來也沒有什麼。不過從那以後,人們都不忍看普裡貝特科娃了。

  工場裡還發生過幾件事,雖不是這種刑事案件,卻也叫人不痛快。事情平平常常,姑娘們為之長久動容流淚,年輕人和上了年紀的男子卻當作是一時的解悶消遣。韋拉·巴夫洛夫娜知道,在今天的觀念和情勢下這些事是不可避免的。無論人們對女工怎樣關懷,也無論女工自己怎樣多加小心,都是永遠不可能不出事的。這就像古人在學會預防天花之前,一定要生天花一樣。現在誰再生天花,那就該怪他自己了,尤其該怪罪他的親人們;而以前並非如此,誰都不該怪,除了可惡的流行病或可惡的城市和鄉村,也許還有那種得了天花卻去接觸別人、在復原之前不去防疫站隔離的人,才是該怪罪的。現在發生這些事也一樣,總有一天人們能避免生天花,避免的方法已經掌握,不過還是不願採用它,就像從前人們很久很久都不願意採用防治天花的方法一樣。韋拉·巴夫洛夫娜知道,這可惡的流行病必然會在城市和鄉村蔓延,不斷地把人的生命奪走,就連小心翼翼看護著的雙手也挽留不住。但是如果你只知道「你的不幸不怪我,也不怪你自己,我的朋友」,那麼這不也還是得不到什麼慰藉嗎。這每一件平常的事畢竟給韋拉·巴夫洛夫娜帶來了許多痛苦和更多得多的麻煩:有時她需要先探明原委好進行幫助,更經常的是無需追究,只要進行幫助就行:安慰安慰,振作她們的精神,找回她們的自尊,開導她們:『別再哭了,只要止住哭,就會知道,真是沒有什麼可哭的。」

  不過還是快樂多,快樂多得多!因為除了痛苦就都是快樂了,而痛苦只是個別的和少有的事:如今過了半年以後,你只是在為一個女工痛苦,同時卻為所有其他的人而感到快慰,再過兩三個星期就又可以為這個女工而感到快慰了。事業的日常的全部進程都充滿著光明和歡樂,使得韋拉·巴夫洛夫娜總是興致勃勃的。而如果在進程中有時受到了痛苦的嚴重干擾,那麼定會有特別的喜事來加以補償的,而喜事還是比痛苦要多得多,比方說,把某個女工的年幼的弟弟或妹妹安置妥善了,第三年有兩名女工通過了家庭教師資格的考試,這對於她們是多麼幸運的事,還有過幾件類似的喜事。而能引起整個工場的歡騰,使韋拉·巴夫洛夫娜感到快樂的最常見的原因是舉辦婚禮。婚禮辦得相當多,並且都很圓滿,喜氣洋洋的,婚禮前後多次舉辦晚會,新娘收到工場的女伴送來的各式各樣帶給人驚喜的禮品,還從儲備金中提出錢來給新娘辦嫁妝。不過這又給韋拉·巴夫洛夫娜增添了多少麻煩啊,她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了!只是有一件事工場的人起初覺得韋拉·巴夫洛夫娜不盡情理:第一個新娘請她做女方主婚人,沒請動;第二個新娘又來請,還是沒請動。而常做女方主婚人的是梅察洛娃或她的母親——那也是個很好的人。韋拉·巴夫洛夫娜卻從未做過主婚人,她只作為一個朋友,給新娘穿裝打扮,伴送她上教堂。頭一回,人們以為她不答應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其實不然。韋拉·巴夫洛夫娜樂意有這邀請,但是卻不接受。第二回,大家才明白這完全是出於謙虛,韋拉·巴夫洛夫娜不願正式做新娘的保護人。況且一般來說,她總是千方百計地避免施加任何的影響,竭力把別人推向前臺,叫別人出頭露面,她成功地做到了這點,以致於許多到工場來訂活的太太在三名剪裁師中認不出她來。韋拉·巴夫洛夫娜在向人家說明這整套制度都是由女工自己建立的,而且始終受到她們的支持時,深深感到,這才是她從工場中體驗到的最大的樂事。她竭力用這些說明來使自己也相信那經常在她心裡索繞著的念頭:工場缺了她也能運轉,而且其他類似這樣的工場自生自長也是有可能的。甚至根本無需裁縫以外的任何領導,憑著裁縫本身的思想和才能就行,為什麼不行呢?這該多好!比什麼都好!這便是韋拉·巴夫洛夫娜最珍愛的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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