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生為女人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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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雙手被縛的被告,不時有人往後撩撩頭髮,或擦擦汗。望著他們的背影,阿榮也跟著上了樓梯。 「他們到底幹了什麼?」阿榮感到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她單純地認為,對於罪犯等不值得同情的人,就沒必要同情他們。但是,當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被縛住雙手押往法庭的人時,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黑衣法官在前面高高的審判席上就座,法警除去了被告們手上的手銬。 阿榮感到異樣地不安和緊張。 窗戶被風吹得嗚嗚作響,坐在最後一排的阿榮幾乎聽不見法官那低沉的聲音。 第一被告和第二被告相繼被判。第一被告被判處三年徒刑,緩期兩年執行。其家人一聽立刻歡呼起來,擁著已獲得自由之身的親人,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第二個人被判一年徒刑,三萬元罰款,他又被戴上手銬押走了。 「咦?判三年的人可以回去,而判一年的人卻……」阿榮感到迷惑不解。 第三個人因辯護律師缺席而宣判延期審理。 其後,一個年輕的被告被叫到了前面。 據說,他是一家糕點公司的職員。他謊稱一客戶來電話要貨,將公司的二十五箱餅乾拿出去私自賣了。為此,他被送上了法庭。 一個與被告年齡相仿的證人被帶到證人席宣誓。他顯得驚慌失措,對於法官的問話答非所問,支支吾吾,使證詞問訊進展得很不順利。 這時,辯護律師請求讓被告進行答辯,法官允許了。 被告站起來說,一開始,證人也參與策劃了盜竊餅乾,而且二人共同在街頭將餅乾賣掉了。 「所得的錢也是我們兩人平分的。」 證人語無倫次地否認道: 「胡說,胡說,全是胡說!哪、哪有這事?你這個混蛋!」 法庭上,被告和證人激烈地爭論起來。不知證人是不善言詞,還是參與了盜竊,他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後語,狼狽不堪地與對方爭辯著,結果,連法官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那位上了年紀的記錄員竟打起了瞌睡。 「一對大傻瓜!」見二人爭得面紅耳赤,阿榮覺得很噁心,於是便悄悄地溜了出來。 下樓以後,她又看起告示板來。 「怎麼啦?」 佐山站到了她的身後。 「你沒去旁聽嗎?」 「沒勁!」 佐山揉著酸痛的脖頸說:「咱們走吧。」然後抬腿向外走去。 「忙完了嗎?」 「嗯。」 「回事務所嗎?」 「嗯。」 阿榮搖著佐山的胳膊說:「我最討厭男人『嗯、嗯』地回答人家啦!」 「哦,是嗎?」 「我爸爸總是『嗯、嗯』的,我都聽煩了……」 「要是事務所裡沒有事的話,我可以早點兒回去嗎?」 「可以。那兒沒什麼事,今天我也早點兒回去。」 「我不回家。」 「你要去哪兒?」 「我想一個人溜達溜達。」 「一個人……那才沒意思呢!」 「我想重溫過去。」 「過去?」 「我非常懷念在東京站的飯店裡度過的時光。那時,我非常崇拜伯母,盼著早日見到她……」 「現在,你感到失望了嗎?」 「是伯母對我失望了。這些日子,她把我看成了一個厚臉皮的女孩子。我好難過啊!」 「我只要同市子好好談談,她就會理解的。」 「不行!」 「什麼不行?」 「你們是夫妻嘛!」 「……」 阿榮的臉上現出狡黠的微笑。佐山恨不得把這個小姑娘撕成兩半。 「先回事務所再說吧。」他叫阿榮在門口等著,然後自己去律師會休息室取文件夾去了。 待他出來的時候,已沒了阿榮的人影,自行車也不見了。 「這個死丫頭!」 阿榮竟然獨自先回去了。佐山直恨得牙根癢癢,同時又感到她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十分天真可愛。 騎自行車很危險,佐山很為她擔心。 在日比穀公園的後街,幾輛出租車停在樹陰下等待客人。 坐上出租車以後,佐山沿途一直注視著窗外,尋找阿榮騎車的身影。 車到事務所時,佐山見門前放著一輛破自行車,看來,阿榮比他先到了。 佐山不覺松了一口氣,心情愉快地上了二樓。 「多危險呀!」他一見阿榮禁不住又說道,「你這孩子太冒失了!」 可是,阿榮卻若無其事地收拾著準備帶回去的東西。 她走到佐山的辦公桌旁,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回去了。」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事務所。 儘管佐山在後面叫她,但仍沒能留住。阿榮人影一閃,門被關上了。佐山悵惆地頹然坐在椅子上。 當初,阿榮是投奔市子來的,因此,佐山也是通過市子才接觸到她的。他那時並沒有用一個男人的目光來看待美貌的阿榮。 市子喜歡少女,並願意做人家的伯母。她的身邊經常是美女如雲,佐山自然會接觸到她們。妙子亦是其中之一。 妙子雖然是佐山帶來的,但把她留下的是市子。這大概是因為妙子也自有她美麗動人之處的緣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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