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焦慮、疲勞和精神緊張使洛朗絲的臉頰泛著紅暈,現在她突然臉色蒼白,象迅雷擊頂似的倒在一張扶手椅上,幾乎昏了過去。迪裡厄的老婆、古熱小姐和奧特塞爾太太趕忙奔到她身邊;她感到窒息,作了一個手勢叫她們把她的騎馬服的系帶弄斷,使衣服放鬆。

  「她這回可上當了,他們去的方向一定是巴黎,」科朗坦對佩拉德說,「我們改變命令吧。」

  他們走了出去,留下一個憲兵守在客廳門口。這兩個人具有惡魔的機智,他們用慣常的狡計使洛朗絲落入圈套,使他們在這場決鬥中占了極大的優勢。

  清晨六點鐘,天朦朦亮,兩個暗探回來了。他們在那條低窪的道路上視察了一番以後,斷定有馬兒經過那裡向森林走去。他們現在等待著那個負責查明周圍環境的憲兵隊長的報告。他們留下一個憲兵班長率領憲兵監視著古堡,自己到五天鵝的一個酒館裡去吃早飯:在離開以前他們下令釋放戈塔爾和卡特琳,因為戈塔爾對所有問題都用一大泡眼淚來回答,而卡特琳只是動也不動地沉默不語。卡特琳和戈塔爾走進客廳,吻了吻洛朗絲的手;洛朗絲繼續躺在長躺椅上。迪裡厄進來報告說母馬斯特拉不會死去,只是需要小心照料。

  那個鎮長心裡忐忑不安,又很想多知道一點事情,他在村子裡遇見了佩拉德和科朗坦。他不能容忍兩位高級官吏在一家惡劣的酒館裡吃飯,他邀請他們到他家裡。他住的那個修道院離這兒約一公里路。在路上走著的時候,佩拉德猛然想起那個阿爾西的憲兵班長到現在還沒有來報告關於米許和維奧萊特的消息。

  「我們的對手是一些非凡的人,」科朗坦說,「他們比我們更厲害。這裡面那個神甫一定有份。」

  古拉爾太太把兩位貴賓請進一間十分寬敞而沒有生火的飯廳的時候,憲兵隊長回來了,臉色相當驚惶。

  「我們在森林裡找到了阿爾西憲兵班長的馬,可是不見它的主人,」他對佩拉德說。

  「隊長!」科朗坦大聲吆喝,「立刻到米許的住宅裡去,查明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可能把憲兵班長殺害了。」

  這個消息大大地損害了鎮長準備的早餐。兩個巴黎人以獵人在中途小憩進食的速度狼吞虎嚥地把一切都吃了進去,然後坐著藤條馬車回到古堡;那馬車由驛馬拉著,以便什麼地方需要他們,就把他們拉到那裡去。這兩個人曾經在古堡的客廳裡散播混亂、恐怖、痛苦和最殘酷的驚惶不安,現在他們又走了進來,只見客廳裡洛朗絲穿著室內便袍,奧特塞爾先生和太太,古熱神甫和他的妹妹,一齊圍著火取暖,表面上十分鎮靜。

  「如果他們抓住了米許,」洛朗絲心裡已經想過,「他們一定會帶他到這兒來。最氣人的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給了這些無恥之徒一點線索,不過一切都還可以補救。」於是她用嘲諷和漫不經心的神氣問兩個暗探:

  「我們當你們的囚犯還要當很久嗎?」

  兩個暗探面面相覷:

  「她怎麼知道我們擔心米許方面出事情的呢?外面沒有人進過古堡,她一定是想探我們的口風。」他們的視線仿佛這樣說。

  「時間不會很長了,」科朗坦回答,「再過三個鐘頭我們便會向你們道歉:打擾你們了。」

  沒有人搭話。這種無言的蔑視使科朗坦更加怒火中燒。關於科朗坦的為人,這夥人裡面最聰明的兩個人——洛朗絲和神甫,已經交換過富有啟發性的談話了。戈塔爾和卡特琳把早餐的飯桌佈置在壁爐旁邊,神甫同他的妹妹也坐下來吃飯。

  主人也好,僕人也好,誰都不理睬兩個暗探;兩個巴黎人有時在花園裡,有時在院子裡,有時在大路上轉轉,不時也到客廳兜一個圈子。

  兩點半鐘,憲兵隊長回來了。

  「我找到了憲兵班長,」他對科朗坦說,「他躺在名叫五天鵝的那所樓房通貝拉什田莊的路上。除了頭部嚴重受傷以外全身沒有別的傷痕,頭部的傷很像是跌傷的。據他說,他在馬上一下子騰空而起,被重重地拋在地下,來勢那麼迅速和猛烈,他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雙腳幸虧離開了馬鐙,否則他早已死了,因為他那匹受驚的馬一定會拖著他越過田野。我們已經把他交給米許同維奧萊特照料……」

  「怎麼!米許在他住的樓房裡?」科朗坦一邊說一邊盯著洛朗絲。

  女伯爵狡猾地微微一笑,這就是女人的回敬。

  「我剛才看見他正在和維奧萊特做一筆交易,他們從昨晚就開始談判了,」隊長繼續說,「我看維奧萊特同米許都喝醉了;這沒有什麼奇怪,他們喝了整夜的酒,到現在條件還沒有談妥。」

  「這是維奧萊特對你說的嗎?」科朗坦大聲問。

  「是的,」隊長回答。

  「啊!什麼事情都要親自動手,」佩拉德望著科朗坦叫喊起來;科朗坦同佩拉德一樣,不相信隊長的聰明才幹,年輕的暗探對年老的暗探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話。

  「你是幾點鐘到達米許住的樓房的?」科朗坦問,因為他注意到五天鵝小姐望瞭望壁爐上面的鐘。

  「大約兩點,」隊長回答。

  洛朗絲向奧特塞爾先生和太太、古熱神甫和他的妹妹等全體人員掃了一眼,這就仿佛用一件天藍色的斗篷把他們全裹起來了。勝利的歡樂在她的眼睛裡閃耀,她臉紅了,淚珠在她的眼眶裡打滾。這個年輕姑娘在巨大的災難面前十分堅強,在快樂面前卻流下了眼淚。這時候她顯得十分崇高偉大,尤其在神甫眼中更是如此。平時神甫對她的男人性格感到苦惱,這時他才發現原來她還具有女性的極度柔情;不過這種柔情象珍寶一樣,在她身上是隱藏在無比深厚的地下花崗岩底下而已。這時一個憲兵走進來問要不要讓米許的兒子進來;米許的兒子是他父親派來向兩位巴黎來的老爺回話的。科朗坦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作回答。弗朗索瓦·米許是一個機靈鬼,完全象他父親一樣,這時他已經到了院子裡,同恢復自由的戈塔爾當著憲兵的面交談了一會兒。憲兵沒有看見小米許偷偷地把一件東西塞進戈塔爾的手裡,於是弗朗索瓦就完成了他的任務。戈塔爾把身一閃,就跟著弗朗索瓦進了客廳,他一直走到五天鵝小姐身邊,象個沒事人兒似的把合二為一的結婚戒指交給了她,她馬上熱烈地吻那戒指,因為她明白,米許把戒指還給她,就是告訴她四個貴族已經到了安全地點。

  「爹叫我問對那班長怎麼辦?那班長一點不見好。」

  「他什麼地方不舒服?」佩拉德問。

  「腦袋,他一個倒栽蔥從馬上摔下來,准沒錯兒。當憲兵的,該會騎馬,是他運氣不好,打了個趔趄!啊!他腦袋後頭有一個洞,象拳頭那麼大。是他運氣不好,跌在一塊該死的硬石頭上,多可憐!他白當了憲兵,還是不斷喊痛,叫人聽了真覺可憐。」

  特魯瓦的憲兵隊長進入院子,下了馬,向科朗坦招了招手。科朗坦認出是他,急忙走過來,為了節省時間,推開一扇窗戶就問他:

  「什麼事?」

  「我們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就在森林那條大林蔭道中間,我們找到了五匹累得快死的馬,皮毛上全是汗水,我已經叫人看守著,以便弄清楚它們是從哪兒來的,誰提供它們的。森林已被包圍,裡面的人一個也休想出來。」

  「你估計這些騎馬的人是幾點鐘走進森林的?」

  「正午十二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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