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二十


  地洞的門打開以後,米許聽不到一點聲音。他把耳朵貼到地上,又迅速站起身來,他說:

  「他們在特魯瓦附近的森林邊沿!我一定要趕上而且超過他們!」

  他幫助女伯爵出了洞,把石頭再搬過來堵上洞口。做完以後,他聽見洛朗絲柔和的聲音在叫他,因為她想看見他上馬以後她才上馬。粗魯的漢子不由得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他同他年輕的女主人最後互相望了一眼,她的眼睛裡卻是幹的。

  「戲弄他們,他這話說得有道理!」等到她聽不見馬蹄聲以後,她對自己說。於是她放馬奔馳,向著五天鵝直奔過來。

  德·奧特塞爾太太一知道她的兩個兒子生命受到威脅,劇烈的痛苦使她暈倒過去,可是同樣的痛苦馬上又使她清醒過來而且恢復了力氣。她本來就不相信大革命已經結束,而且她也知道那個時代可以不經過審訊立即處決。她很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便下樓回到客廳,那裡的景象完全值得一位風俗畫家描繪一番。本堂神甫繼續坐在賭桌旁邊,手裡下意識地在玩弄那些籌碼,眼睛卻偷偷地注視佩拉德和科朗坦,他們倆站在壁爐的一個角落裡低聲談話。有好幾次科朗坦銳利的眼光碰到本堂神甫同樣銳利的眼光,然後兩個人很快就把眼光挪到別處,宛如兩個相匹敵的對手拔劍交鋒一下以後,又退回去防守一樣。奧特塞爾老頭,象只蒼鷺一樣站著不動,還保持著驚呆了的姿勢,旁邊站著又肥胖、又高大、又吝嗇的古拉爾。這位鎮長雖然穿著有錢人的服裝,看起來仍像是一個僕人。他們兩人用茫然的眼光望著那些憲兵,戈塔爾就在憲兵中間,始終哭著,他的兩隻手被綁得那麼緊,以致變成了紫色而且腫脹起來。卡特琳仍然保持天真純樸、一無所知的樣子,可是有點深不可測。憲兵班長,照科朗坦的說法,犯了逮捕這兩個小人物的錯誤,現在他不知道是留下來好還是走出客廳好。他站在客廳中間沉思著,一隻手按在他的佩刀柄上,眼睛望著兩個巴黎人。手足無措的迪裡厄夫婦同古堡裡其他僕人惴惴不安地聚在一起。如果不是有戈塔爾的抽咽聲,連只蒼蠅飛過都能聽見。

  門打開了,每個人的臉都轉過去,只見德·奧特塞爾太太滿面驚惶,臉色蒼白,幾乎被古熱老小姐拖著進來。古熱小姐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兩個巴黎暗探很希望進來的是洛朗絲,而古堡的人都害怕洛朗絲會進來。屋裡主人們和僕人們一齊回頭這個本能的動作,仿佛許多傀儡被人按了一下機關,整齊劃一地動了一下,或者一齊眨了一下眼睛一樣。

  德·奧特塞爾太太很快地向前大踏步走了三步,到達科朗坦面前,用激烈然而時斷時續的聲音對他說:

  「可憐可憐吧,先生,告訴我我的兒子被控犯了什麼罪?您相信他們到過這裡嗎?」

  本堂神甫看見老太太以後就低垂下眼睛,仿佛在對自己說:「她要做出一些蠢事來!」

  科朗坦彬彬有禮同時帶點嘲諷地回答:「我擔負的職責和使命不容我告訴你。」

  這個花花公子的令人憎恨的禮貌使他的拒絕更顯得無可動搖,老太太頓時呆若木雞,倒在古熱神甫旁邊的一張扶手椅上,合攏雙手,祈禱起來。

  「你在哪兒抓到這個哭娃娃的?」科朗坦指著洛朗絲的小馬夫問憲兵班長。

  「在通往田莊的路上,那條路沿著獵場的圍牆,這個小傢伙想到小園圃樹林去。」

  「這個小姑娘呢?」

  「她嗎?是奧利維埃抓住她的。」

  「她到哪兒去?」

  「往貢德維爾方向。」

  「他們兩人各自走相反方向的路麼?」科朗坦問。

  「是的,」憲兵回答。

  科朗坦轉過來問鎮長:「他們不就是五天鵝女公民的小廝和貼身女僕嗎?」

  「是的,」古拉爾回答。

  佩拉德湊到科朗坦的耳邊說了兩句話以後,就帶著憲兵班長走了出去。

  這時候,阿爾西的憲兵班長進來了,他走到科朗坦跟前,對他低聲說:

  「這地方我很熟悉,我把附屬建築都搜查遍了,除非罪犯鑽到地裡去,沒有任何人。我們甚至用槍托把地板和牆壁都敲過了。」

  佩拉德又走進來,招手叫科朗坦過去,把他帶到壕溝豁口的地方,指給他看那條低窪的道路。

  「他們的詭計,我們算猜著了,」佩拉德說。

  「我來告訴你怎麼回事吧,」科朗坦說,「那個小傢伙和那個姑娘騙過了這些蠢才憲兵,讓我們獵取的目標安全地逃走了。」

  「我們要等到天亮以後才能知道事情真相,」佩拉德繼續說,「這條路是潮濕的,我已經派了兩個憲兵守住這條道的兩頭,等到我們能看得清楚時,我們就能從腳印上看出來什麼人從這裡經過。」

  「這兒有馬蹄印,」科朗坦說,「我們到馬廄裡看看。」

  佩拉德同科朗坦從馬廄回到客廳以後,佩拉德問奧特塞爾先生和古拉爾:「這兒一共有幾匹馬?」

  「喂,鎮長先生,你是知道的,回答吧,」科朗坦看見這個官員遲遲疑疑不回答,便向他大聲發問。

  「女伯爵有一匹母馬,戈塔爾有一匹,德·奧特塞爾先生也有一匹。」

  「我們在馬廄裡只看見一匹馬,」佩拉德說。

  「小姐騎出去蹓躂了,」迪裡厄說。

  「你的被監護人經常半夜出去蹓躂嗎?」行為放蕩的佩拉德問奧特塞爾先生。

  「經常出去,」那個老好人天真地回答,「鎮長先生可以向你證明這一點。」

  「她好異想天開,那是人人知道的,」卡特琳插嘴說,「她在睡覺以前要仰望天空,我相信一定是你們的刺刀在遠處的閃光刺激了她的好奇心。她出去的時候對我說了,她想去看看是不是又發生了一次革命。」

  「她在什麼時候出去的?」佩拉德問。

  「她看見你們的槍以後。」

  「她從什麼地方走的?」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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