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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好,」她說道,「我給您想了辦法,可以把賭博的時間用在正事上;將來您會發現,別人遲早要吃虧,而您總是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為什麼呢?」

  「一看信就明白了。」她樣子狡黠地答道,一下子使她的話失去了長輩諄諄教誨的那種威嚴。

  伯爵夫人同我談了一個多小時,向我透露三個月來,她是多麼細心地觀察了我,從而表現了她對我的深厚感情。她摸透了我的全部心思,力圖以她的心計充實我的心靈。她的聲調悠揚婉轉,令人信服,話語像是從母親口中講出來的,語調和內容都表明,我們倆已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要知道,」最後她說,「我將懷著多麼焦慮的心情注視您的行蹤;您若是一帆風順,我會多麼高興;您若是碰到障礙,我會灑下多少淚水!請相信,我的感情無與倫比,它既是自發的,又經過抉擇。啊!我希望看到您生活幸福,有權有勢,受人尊敬;您的歷程,就如同我做的一場真切的夢。」

  聽了這番話,我流下了眼淚。她既溫存,又嚴厲;感情毫不掩飾,但極為純潔,容不得渴求歡樂的年輕人產生半點希望。我的肉體撕成碎片,丟在她的心上,而她卻以只能滿足心靈的聖潔之愛報答,向我傾瀉這種愛的源源不斷而又不可褻瀆的光輝。她升到了極高的境界,使我狂吻了她那雙肩的愛情的彩翼,不可能把我載到那裡;一個男子要想到達她的身邊,就必須奪得大天使的雪白羽翼。

  「遇事我都要想一想:我的亨利埃特會怎麼說。」我對她說道。

  「好,我想當您的福星和聖殿。」她說道,暗指我童年的夢幻,並保證我一定能如願以償,以便安撫我的欲望。

  「您將是我的信仰、我的光明,您將是我的一切。」我高聲說道。

  「不,不,」她答道,「我不可能成為您歡樂的源泉。」

  她歎了口氣,沖我笑了笑,表明心中有難言之隱;那是一時起來反抗的奴隸的微笑。從這一天起,她豈止是我的心上人,而且成為我最愛的人了。她不是那一般的女子,只想在我心中占一個位置,只想以其忠貞或過分的歡情刻在我心中;絕不是的,她是我整個的心,是我肌肉活動的指揮中心,她在我的心目中,成為佛羅倫薩詩人①的貝阿特麗克絲、威尼斯詩人②的潔白無瑕的洛爾,成為偉大思想之母、解救危難的未知因素、走向未來的助力、黑夜的明燈,猶如墨綠葉叢中閃耀的百合花。對,她賦予我堅定的意志,要我善於舍車保帥,以便化險為夷;她給了我柯利尼③那種堅韌不拔的精神,以使我轉敗為勝,拖垮並戰勝最強大的對手。

  ①指意大利詩人但丁(1265—1321),他在抒情詩《新生》中,抒發了對貝阿特麗克絲的愛情。

  ②指意大利詩人彼特拉克,他的《歌集》主要歌詠他對女友洛爾的愛情。

  ③柯利尼(1519—1572),法國海軍元帥,新教運動的領袖之一。

  次日,我在弗拉佩斯勒堡吃過飯,辭別了主人,便去葫蘆鐘堡;房東知道我戀愛心切,非常遷就我。德·莫爾索夫婦原就打算送我到圖爾,我再連夜趕往巴黎。一路上,伯爵夫人深情地沉默不語,先是藉口偏頭痛,繼而又因說了謊而臉紅起來,趕緊掩飾說,她看到我離開不能不感到遺憾。伯爵邀請我以後住他府上,如果我想再來看安德爾山谷,而德·謝塞爾夫婦又不在莊園的話。分手時我們都拿出很大的勇氣克制著感情,誰也沒有流淚;只有雅克一時難過,掉下了幾滴,大凡病弱的孩子都如此;瑪德萊娜則像個大姑娘了,只是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

  「小寶貝兒!」伯爵夫人說著,激動地吻了雅克。

  他們離開圖爾,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吃過晚飯,我又心血來潮,返回葫蘆鐘堡;這種衝動是無法解釋的,只有年輕人才會產生。我租了一匹馬,從圖爾到呂昂橋,僅僅用了一小時零一刻鐘。到了呂昂橋,怕讓人瞧見我的荒唐行徑,便舍馬跑步,像密探一樣,躡手躡腳地來到平臺下邊。伯爵夫人不在那裡,想必身體不舒服。我身上還帶著角門的鑰匙,開了進去。這時,她正巧領著兩個孩子走下臺階;只見她腳步遲緩,無精打采,出來體味落日暮景的悲涼悵惘。

  「媽媽,你看費利克斯。」瑪德萊娜說。

  「對,是我,」我上前對著伯爵夫人的耳朵說,「我心裡琢磨過,來看您還很方便,我為什麼待在圖爾呢?這個願望,再過一周就難以實現了,現在為什麼不滿足呢?」

  「他不離開我們了,媽媽!」雅克嚷道,高興得又蹦又跳。

  「別嚷呀,」瑪德萊娜說,「你要把將軍引來了。」

  「您這樣做真不明智,簡直胡鬧!」伯爵夫人說道。

  她含淚說的這句話多麼悅耳,對所謂高利貸式盤算的愛情,該是多大的酬報啊!

  「這把鑰匙忘記還給您了。」我微笑著對她說。

  「今後您再也不來了嗎?」她問道。

  「難道咱們分離了嗎?」我瞥了她一眼,反問道。她垂下眼瞼,以遮掩她那無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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