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外省的詩神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西班牙是個奇異的國度,」德·拉博德賴夫人說道,「那裡還有一些阿拉伯風俗習慣的殘餘。」

  「噢!」記者笑著說道,「這種斷臂的怪癖在西班牙由來已久,在某些朝代這種怪癖重又出現,就象我們的『鴨子』在報紙上重又出現一般。這個主題早在一五七〇年就已為西班牙戲劇提供劇本的題材了……」

  「你們難道以為我能瞎編什麼故事嗎?」格拉維埃先生被盧斯托那放肆無禮的樣子惹惱了,說道。

  「您確實不能,」記者很巧妙地回答道。

  「算了吧!」畢安訓說道,「小說家或戲劇家的創作常常從他們的書和劇本裡跳到現實生活裡,就象現實生活中的事情搬上舞臺並且神氣活現地出現在書中一樣。在我眼皮底下我就看見過一齣喜劇《答爾丟夫》,除了結尾以外,完全一樣:只是一直沒能叫奧爾恭明白真相。」

  「而且邦雅曼·貢斯當的悲喜劇《阿道爾夫》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盧斯托高叫道。

  「象格拉維埃先生剛才給我們講的那種男女私情,你們說還能在法國發生麼?」德·拉博德賴夫人說。

  「哦!上帝啊!」檢察官先生大叫起來,「法國每年發生的十起或十二起要案中,至少有一半,那情景跟剛才講的差不多一樣離奇,而且在浪漫方面還常常超過這個呢!現在出版《司法公報》不就證明了這個真理嗎?在我看來,這實在是報界的極大過分之舉!這份報紙,一八二六年或一八二七年才創刊,我在部裡供職之初時還不存在。現在我要給你們談一樁兇殺案。那時候,犯罪的細節,出了發生案情的那個省,人們就不知道了。在圖爾的聖皮埃爾·德科爾城關,有一個女子。一八一六年盧瓦爾河駐軍解散的時候,她的丈夫就失蹤了,當然為他去世流了許多眼淚。這個女子因信教極為虔誠而為人矚目。教士們走遍外省的城市,重新樹起十字架並抹去革命黨人褻瀆宗教留下的痕跡時,這個寡婦是最狂熱的一個新入教的教徒。她扛十字架,把一顆用箭刺透的銀心釘在十字架上。教士團離開以後很久,她每晚必到釘在教堂圓室後面的十字架腳下去祈禱。最後,悔恨心情占了上風,她就一宗駭人聽聞的謀殺案作了懺悔。原來她將丈夫殺了,就象人家殺死菲亞爾代斯那樣①,是抹脖子。然後把丈夫的肉醃了,切成一塊一塊,放在兩個舊模具裡,跟醃豬肉一模一樣。以後有很長時間,她每天早晨割一塊下來,扔到盧瓦爾河裡。聽懺悔的教士徵詢了上司的意見,對他的懺悔人說應該通知檢察官。這女人便等著法院來抓她。檢察官,初審法官去檢查地窖時,看見那丈夫的頭還醃在鹽裡,放在一個模具裡。『你這個倒黴蛋,』初審法官對被告說道,『既然你能幹出將你丈夫的身體扔在河裡這種野蠻的勾當,為什麼不把頭也扔掉,那樣不就沒有證據了嗎?……』——『先生,我試過好多回,可是每次都覺得太重。』」

  ①菲亞爾代斯是一個檢察官,復辟時期被罷官。一八一七年三月十九日在一所妓院中被人殺死。此案當時極為轟動。

  「後來呢,那個女人怎麼處置了?……」兩個巴黎人大叫道。

  「她被判死刑並在圖爾執行了,」法官回答,「但是她的悔恨和虔信宗教最後還是使人對她很有興趣,雖然她犯下了滔天大罪。」

  「唉!」畢安訓說道,「在家庭生活的帷幕後面扮演的各種悲劇,公眾是從來不拉起那帷幕的,誰知道呢!……我覺得人類法庭沒有權利審判夫妻之間發生的犯罪行為。法庭對此的權利就跟警察一樣,但是卻一點不照自己鼓吹的公正辦事。」

  「常常是受害者本人在很長時間內原是兇手,」德·拉博德賴夫人天真地回答道,「如果被告敢於把全部情形講出來,那罪行有時看起來是可以原諒的。」

  畢安訓挑起一個這樣的回答,加上檢察官講的那個故事,倒使兩個巴黎人對迪娜的處境極為茫然了!所以,就寢的時間來到時,在這古老宅邸的過道上,各位男士手擎著燭臺,全都留在那裡神秘地交談著。這時,格拉維埃先生才明白這個有趣的晚會的目的。現在,德·拉博德賴夫人的天真無邪終於充分顯露出來了。

  「不管怎麼說,」盧斯托說,「我們這位城堡女主人不動聲色,也可能說明她墮落得很深,也可能說明她極為天真老實……我看檢察官先生那樣子,是想把小個子拉博德賴當涼菜拌了……」

  「他明天才回來,誰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呢?」加蒂安說道。

  「我們會知道的,」格拉維埃先生高聲說道。

  城堡生活包含著許多戲弄人的成分,其中有的十分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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