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雙重家庭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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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使伯爵夫人渾身戰慄。他接著說: 「也許,那位評判我們罪過的寬宏大量的法官會原諒你,因為你造成我的不幸是出於無辜。我並不恨你,我只恨那些把你的心靈和理智引向邪路的人。你曾為我向上帝禱告;德·貝勒弗依小姐則對我傾心相許,並待我以一片癡情。你應當既做我的情侶,也做在祭壇前祈禱的聖女。你也應當公正地承認:我不是傷風敗俗、胡作非為之輩。在風化方面我是清白的。唉!熬過了七年的痛苦之後,由於對幸福的渴求,我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另一個女人,在已有的妻室之外另建了一個家庭。再說,你別以為我是獨一無二的:在這座城市裡,有成千上萬的丈夫,由於許多原因不得不過這種雙重生活。」 「我的上帝!」伯爵夫人嚷起來,「我脖子上的十字架變得多麼沉重啊!你在盛怒之下把這位夫君分派給了我;如果只有賜我一死才能在現世給他以幸福,那你就索性把我召回你的懷抱吧。」 「假如你早有這樣崇高的情操,有這片耿耿忠心,那咱們倒會是幸福的呢!」伯爵冷冷說道。 「那好,」安傑莉克淚流滿面地說,「就請你寬恕我的罪過吧!是的,老爺:我有心要在一切方面都對您惟命是從;我深信,凡是您的意願,無一不是正當的、合乎自然的。從今以後,您認為妻子應當怎樣,我就一定照辦。」 「夫人,如果您非要叫我說出『我已經不再愛您了』這句話,那麼,我也只好鼓足勇氣,向您挑明這一點了。難道我能左右自己的心靈?難道我能在一瞬間輕輕抹去整整十五年的痛苦回憶?我已經不再愛了。這句話猶如『我愛你』一樣,也包含著一種深沉的秘密。欽佩、敬仰、尊重之類的感情,都可以人為地培養,也可以消失乃至再生;但愛情呢,我就是默禱一千年,它也絕不會再生,尤其是要去愛一個以衰老為樂的女人!」 「哦,伯爵先生:我衷心希望,不要有這麼一天,你心愛的女人也以同樣的口吻和聲調,用這番高論來回敬您……」 「您是否願意,就在今晚穿上一身希臘式的長裙,陪我到歌劇院去看戲呢?」 一提出這要求,伯爵夫人便頓時打起寒戰;這,也就無異於作了無聲的回答。 一八三三年十二月初的一天,一個男子在午夜時分從嘉榮街走過:他的髮絲已白,容貌也顯得蒼老;不過看來這主要是由於飽經憂患,而不是歲月的折磨。看上去他已年近六十。他走到一座外表平平的三層樓房前,望著頂樓中央幾扇間隔相等的窗戶中的一扇。一絲微光勉強照亮了那扇普通的十字窗;窗上有的玻璃已經被紙所代替。這時正好有一個年輕人突然從樓裡走出;但那過路人卻只管凝視著搖曳不定的燈光,眼神裡閃耀著巴黎閒遊者特有的無名好奇心。由於照亮這位路人面龐的是蒼白無力的路燈,所以無怪乎那年輕人要在深沉的夜色中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一般巴黎人遇到熟人而又惟恐看錯時,也常常採取這種謹慎態度。 「哎呀呀!原來是您!」他叫道,「院長先生,這麼晚了,您還一個人步行上街,離聖拉紮爾街又那麼遠!讓我榮幸地扶您一把。今早的石板路很滑,要是咱們不相互攙扶,那就難免要摔跤呢!」 年輕人為照顧那老頭兒的自尊心,而曲意解釋著。 「不過,親愛的先生,我剛滿五十五歲呀,這倒是我的不幸。」德·格朗維爾伯爵說,「象您這樣的名醫應當明白:男人在這個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這是您的造化,」荷拉斯·畢安訓答道,「我想您並不習慣在巴黎的街上步行。您有那麼多健壯的駿馬……」 「當我不出門交際時,我可是常常從王宮大廈或外國人俱樂部步行回家的,」格朗維爾伯爵接過話來說。 「而且總是隨身攜帶鉅款,」醫生歎道,「您這不等於有意招引刺客麼?」 「我倒不怕這幫傢伙,」德·格朗維爾伯爵淒苦而又滿不在乎地說。 「您至少不應當站著不動呀,」醫生說著將院長拉向大馬路。「您要是再大意點兒,那我准會以為您不要我替您治療最後的疾病,而要在另一種人手下告別人世了!」 「啊!我剛才正在『偵察』一戶人家,您卻把我捉住了,」 伯爵答道,「步行也罷、乘車也罷,也不管是在夜間幾點鐘,我發現好些日子以來,在您剛剛離開的那幢樓裡,在四樓的一扇窗戶裡,總有一個人影兒仿佛在孜孜不倦地幹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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