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賽查·皮羅托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
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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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塊吃飯好不好?」克拉帕龍記起花粉商的跳舞會,打算回敬一下,同時也好分散皮羅托的注意。 他急急忙忙把圓桌上的紙張文件搬開,原來擺著一碟肝醬、一盤牡蠣,一瓶白酒、一盤浸著沙司的紅燒香檳腰子:明明是屋子裡藏著一個美人兒。壁爐裡燒著煤球,烤著一盤嫩黃的鮮菇燜蛋。臺上放著兩份刀叉,兩條隔夜用髒了的飯巾,叫最老實的人看了也會心中有數。克拉帕龍自以為手段高明,不管皮羅托推辭,硬要留他吃飯。 「我原來等著一個人,他失約了,」滑頭的掮客嚷著,故意要鑽在被窩裡的人聽見。 皮羅托道:「先生,我專誠來商量事情,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克拉帕龍指著一張拉蓋的書桌和堆滿文件的桌子,說道: 「我忙死了,人家不讓我有一點兒空閒。我只有星期六才見客,不過親愛的先生,你老人家來了,我隨時奉陪!我連談愛情,逛馬路的功夫都沒有了;對生意的感覺也麻木了;一個人要有恰當的悠閒,感覺才新鮮。現在你休想再看見我一事不做,在大街上閒逛了。唉!我看到買賣就頭痛,連聽都不願意聽;我有的是錢,就是不得享福。老實說,我真想旅行,到意大利去!噢!親愛的意大利!不管它國內怎麼亂,到底是個好地方,可愛得很。在那兒准會碰上一個又是懶散又有氣派的意大利女人!我一向喜歡意大利女人。你可曾跟意大利女人相好過?沒有麼?那就跟我一塊兒去。咱們去遊覽威尼斯,總督大人的鄉土。唉!威尼斯落在野蠻的奧國人手裡,糟糕透了,他們完全不懂藝術。好吧,咱們把生意呀,運河呀,借款呀,政府呀,一古腦兒丟開。只要荷包裡有了錢,我脾氣才隨和呢。管它,咱們去旅行吧。」 皮羅托道:「我只有幾句話,說完就走。你把我的票據轉給了比多先生。」 「你是說羊腿子麼?那個好說話的小老頭兒,一見生財的羊腿子……」 皮羅托道:「是啊。我希望……在這一點上我相信你是重情義,守機密的……」 克拉帕龍彎了彎腰。 「我希望把票據展期……」 「那不行,」銀行家斬釘截鐵的回答。「做這樁交易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們樣樣都開會商量,象國會一樣,可是意見一致,好比鍋子裡煎鹹肉,一塊貼著一塊。嗨,嗨,我們商量的事可多呢!瑪德萊娜的地產算不得什麼,真正的事業還在旁的地方。親愛的先生,在愛麗舍田園大道上,在快要完工的交易所四周,在聖拉紮爾區和蒂沃利公園①一帶,我們都有投資,要不然還說得上做買賣麼?瑪德萊娜那塊地算得什麼!不過是頂頂起碼的小生意罷了。嘿!我們才不訛詐人呢,告訴你,」他把皮羅托的肚子拍了一下,抱著他的腰,又道:「得啦得啦,咱們吃著飯談吧,」克拉帕龍因為拒絕了皮羅托的要求,借此緩和一下。 ①當時一個遊藝場。 「我奉陪就是,」皮羅托說著,心裡想:「吃就吃吧,活該那個人倒黴!」花粉商開始感覺到那筆地產買賣有點不明不白,打算灌醉了克拉帕龍,逗他說出真正的合夥老闆。 銀行家叫道:「好極了!——喂,維克圖瓦!」 他這麼一叫,來了個十足地道的萊奧納德①,打扮得象個賣魚婆。 ①法國十八世紀勒薩日的小說《吉爾·布拉斯》中,有一個替強盜燒飯的老婆子,相貌奇醜,叫做萊奧納德。 克拉帕龍吩咐道:「告訴夥計們,我今天不見客,管他什麼紐沁根、凱勒弟兄、羊腿子,或是別的什麼人!」 「除了朗潑勒爾先生,別的夥計還沒有來。」 克拉帕龍道:「有什麼貴客都叫他招呼;別讓無名小卒闖進裡面來。告訴他們,說我正在想辦法對付……對付香檳酒!」 要灌醉一個掮客出身的傢伙是辦不到的。賽查只想探聽秘密,聽他咭咭呱呱的滿嘴粗話,只道他醉了。 皮羅托道:「混帳的羅甘始終是跟你們一起的,你應當寫信去,說他拖累了朋友,要他幫幫朋友的忙。他和我每個星期日都一同吃飯,認識了有二十年了。」 「羅甘麼?……那個糊塗蛋!他的股子是歸我們的了。朋友,你別發愁,事情總有辦法。你月半先把款子付了,以後咱們再瞧著辦……我說瞧著辦……(來,幹一杯!)因為股本和我沒有關係。你不付麼?我也不跟你翻臉。這樁生意,我不過在買進的時候拿一筆傭金,將來賣出去再分一些賺頭;憑這兩個條件,我替他們操縱賣主……明白沒有?你的合夥老闆都是有實力的,所以我不怕,親愛的先生。今日之下,生意分得很細。一樁交易要許多有本領的人合起來做才行。你打算跟我們合夥麼?可不能拿頭油木梳來騙我們:那是不行的!不行的!還是刮大眾的錢,做投機的好。」 花粉商道:「投機?投機是什麼樣的買賣?」 克拉帕龍答道:「投機是抽象的買賣,據金融界的拿破崙,偉大的紐沁根說,這一行十幾年之內還不會有人懂。它能叫你壟斷一切,油水的影蹤還沒看見,你就先到嘴了。那是一個驚天動地的規劃,樣樣都用如意算盤打好的,反正是一套簇新的魔術。懂得這個神通的高手一共不過十來個。」 賽查睜著眼睛,豎起耳朵,竭力想把這些雜七雜八的行話弄個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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