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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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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慣例,這段讚美詩是由聽眾和教士一起背誦的。教士們輪流唱一段,他們唱得很認真,為的是取個吉兆,保證下面佈道的成功。待到為亡人唱的讚美詩結束,居丹神甫繼續講話,他的嗓音越來越洪亮,因為這位往昔的耶穌會教士心裡很清楚,說話的熱情是叫這些野蠻的聽眾心服口服的最強有力的論據。 他說:「上帝的這些衛士已經給你們樹立了盡責的榜樣。想到在天堂裡人們會怎樣議論你們,你們難道不臉紅?要不是有這些幸運兒——他們在天堂一定受到了聖人們的熱情接待,天主肯定會認為你們教區住的全是伊斯蘭教徒!你們知道在布列塔尼,在國王那裡,人家是怎樣說你們的嗎?……你們什麼也不知道,對不對?我來告訴你們:『怎麼,共和黨推翻了祭壇,殺死了神甫,謀害了國王和王后,他們想把全布列塔尼的教民都變成他們一樣的共和黨,把教民送出自己的教區去打仗,到很遠的地方去,弄不好沒有懺悔便丟了性命,結果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而馬裡尼埃的那些好漢們呢,人家燒了他們的教堂,他們竟然袖手旁觀?哎呀!哎呀!這個罪人的共和國拍賣了上帝和貴族的財產,讓共和黨人坐地分贓;它用鮮血餵養自己,它還要用金錢來餵養自己,所以它頒佈了法令,就象六丁要抽三一樣,六法郎的埃居裡要抽出三法郎。而馬裡尼埃的好漢們竟然沒有拿起槍來把共和黨人趕出布列塔尼?好哇,好哇!……天堂的大門將向他們關閉,他們的靈魂永遠不能得救!』人們就是這樣說你們的。基督徒們,這關係到你們來世的命運。為天主教、為國王而戰,你們就能拯救自己的靈魂。就在前天夜裡兩點半,奧萊的聖安娜向我顯靈了,我把她的話告訴你們:『你是馬裡尼埃的神甫?——是的,夫人,願為您效勞——那好,我是奧萊的聖安娜,按照布列塔尼的說法,我是上帝的姑母①。我一直在奧萊,有時也到這裡來,我這次來是要叫你告訴馬裡尼埃的男人,如果他們不拿起武器,他們就別指望拯救自己的靈魂。所以,除非他們效忠於上帝了,否則你必須拒絕寬恕他們的罪孽。你要為他們的槍支祝福,赦免了罪孽的漢子沒有打不中藍軍的,因為他們的槍已經成了聖物!……』說罷她就不見了,在帕特·杜瓦的橡樹下留下香火的清香。我在那地方做了記號,聖詹姆斯的本堂神甫已經在那裡豎了一尊美麗的木刻聖母像。皮埃爾·勒魯瓦,也就是土行者,他母親當天晚上到那裡去祈禱,結果多年的老病痊癒,因為她兒子幹得很出色。她就在你們當中,你們可以親眼看到她已經能夠自己走路了,這是一個奇跡,就象瑪麗·朗布勒坎死而復生一樣,這都向你們證明,只要布列塔尼人為上帝的臣僕和國王作戰,上帝就永遠不會拋棄布列塔尼人的事業。所以,親愛的兄弟們,假如你們希望拯救自己,希望成為人主聖上的衛士,那麼你們就必須對聖上的欽差,就是我們稱為勒·加爾的老爺惟命是從。那樣,你們就不再象伊斯蘭教徒了,你們將和全布列塔尼的好漢們一起站在上帝的旗幟下。你們可以到藍軍的口袋裡把他們偷的錢奪回來,因為你們去打仗,田沒人耕種,既然如此,天主和國王就把你們從敵人身上得到的戰利品賜給你們。基督徒們,你們難道心甘情願讓人家說莫爾比昂的漢子、聖喬治的漢子、維特雷的漢子,還有昂特蘭的漢子都在為上帝與國王效力,而馬裡尼埃的漢子們落在他們後面了?你們心甘情願讓他們把什麼都拿光?無數的布列塔尼人都在拯救自己,保衛國王,你們難道能象異端邪教似地袖手旁觀?《福音書》上說:『你們要為我放棄一切。』我們已經放棄了什一稅,我們教會!你們就應該放棄一切來進行這場聖戰!你們將成為馬卡貝家族②一樣的英雄。你們會獲得徹底的寬恕。你們的神甫和司鐸將和你們在一起,勝利是你們的!」在結束他的佈道時他說:「基督徒們,請注意,只有今天我們有權利為你們的武器祝福。誰不利用今天這個機會,奧萊的聖女就不會對他大發慈悲,就不會象上一次戰爭一樣聽他的祈禱。」 ①據《偽福音書》,聖安娜是聖母馬利亞的母親。奧萊的聖安娜為布列塔尼地區信奉的聖安娜,與一般傳統的說法不盡一致。 ②馬卡貝,原是猶太英雄猶德斯的綽號,後用來稱呼與他同時反抗希臘暴君統治的他的四兄弟以及四兄弟之一艾雷阿查爾的七個兒子。 這篇佈道詞靠過於誇張的大嗓門和令講演人汗流浹背的數不清的手勢來支撐,表面上看起來收效甚微。農民們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眼睛盯住講演人,活象一尊尊木雕泥塑。但是德·韋納伊小姐很快就覺察出來,場內的這種反映,正是神甫的話迷住了他們心竅的結果。他學那些偉大的演員的樣子,講起話來既觸動觀眾的利害,又觸動他們的感情,結果全場觀眾象一個人似地被他隨意左右。他的這番話不是預先就將一切過火行為都寬囿了,而且把束縛這些粗野的人,叫他們服從宗教和社會觀念的繩索砍斷了嗎?他象妓女出賣肉體一樣把神甫的職守出賣給了政治利益。不過,在這個革命的年代裡,每一個人都為自己的黨派的利益,拿自己所掌握的東西來作武器,為人類創造食糧的犁頭變成了戰爭工具,耶穌和平的十字架當然也不例外。德·韋納伊小姐看到全場沒有一個人此時能同她有相同的思想,就回過頭去瞧瞧弗朗西娜,她不勝驚詫地發現她和其他人一樣激動,因為只見她手持念珠虔誠地祈禱,那念珠無疑是佈道時快腿酒鬼遞給她的。 「弗朗西娜!」德·韋納伊小姐低聲說,「你是害怕當伊斯蘭教徒不成?」 「哎呀,小姐!」布列塔尼姑娘回答,「您朝那邊瞧,皮埃爾的媽,她走……」 弗朗西娜的表情流露出一種深沉的信念,瑪麗於是懂得了這篇佈道詞的全部訣竅,懂得了教士在鄉間的影響,也懂得了為什麼會出現正在開始的這幕場景這樣神奇的效果。祭壇附近的農民魚貫走上前,跪下來把槍獻給佈道人,他把槍都放在了祭壇上。快腿酒鬼趕緊跑上去遞上自己那支舊獵槍。三個神甫高唱頌歌VeniCreator,①此時主祭人拿著香在空中畫來畫去,好象畫了一些糾纏在一起的圖畫,給這些殺人工具蒙上了一層淡藍色的煙霧。待到輕風拂來,吹散了煙氣,槍支便依次發回。每個人都跪著接過自己的槍,神甫一面把槍遞給他們,一面用拉丁文背誦著經文。當有槍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之後,一直沉默的聽眾內心深處的熱情便突然爆發出來,那情景叫人既驚駭,又感動。 「Dominesalvumfacregem!……」② ①拉丁文:來吧,創世主。 ②拉丁文:主啊,請拯救國王吧!regem意為國王。 佈道人用洪亮的聲音為經文起了調,在狂熱的氣氛中全場人連續唱了兩遍。叫喊聲顯得又野蠻又英武。Regem這個詞的兩個音符,農民唱起來很順口,所以特別賣力地喊叫出來,德·韋納伊小姐聽了也禁不住懷著溫柔的情感想到流亡外國的波旁王室。對王室的回憶喚醒了她對自己往昔生活的回憶。記憶為她再現了過去的宮廷盛會,她在這些盛會上曾經風流一時,如今這宮廷已經煙消雲散了。忽然,侯爵的面容從萬千思緒之中浮現出來。女人的思想原本是跳動不定的,德·韋納伊小姐這時便忘記了眼前的景象,重新記起了自己的復仇計劃。這是一件與她生死攸關的大事,然而碰到一個人的目光時卻可能會前功盡棄。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她想到自己必須顯得風姿綽約,於是又想到自己此時去參加舞會竟沒有頭飾來裝點。這當兒冬青樹捲曲的葉片和紅色的漿果吸引了她的注意,想到可以用一枝冬青編成環戴在頭上,她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了。 「喲喲!我的槍打鳥可能打不中,但是打藍軍嘛……沒有不中的!」快腿酒鬼一邊說,一邊滿意地點頭。 瑪麗更加仔細地打量她這位嚮導的臉龐,發現這張臉與她剛才看到的所有面孔是同一類型的。這個老舒昂黨人表現出的思想顯然並不比一個兒童多,他瞅著自個兒那支槍的時候,天真的笑容在他臉頰和腦門上擠出許多皺紋來。但是,宗教信念卻在歡樂的表情中摻進了一絲狂熱相,刹那間這張兇悍的面孔上便暴露出了文明的罪愆。不久他們走進了一個村莊,所謂村莊就是有四五家同快腿酒鬼家差不多的房子,德·韋納伊小姐在村裡吃了一頓飯,全部肴饌就是牛油、麵包和奶制品。她剛吃完,新近招募的一隊舒昂黨就進了村。這幫烏合之眾由神甫帶隊。神甫手裡舉著一個權充大旗的粗糙的十字架,後面跟著一個小夥子,他對自己能夠扛著教區的旗幟感到萬分榮幸。這支隊伍也到聖詹姆斯去,德·韋納伊小姐只好與他們同行,不過幸虧快腿酒鬼嘴快,他對隊伍的頭頭說他為之充任嚮導的這個俊娘們兒是勒·加爾的好朋友,這樣一來這支隊伍倒可以保護她,什麼危險也不用害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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