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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夫人,您的報復真狠毒。」上尉說,「您忘記我的朋友已經遭了毒手,他在等著我,我是從來不失約的。」

  「上尉,」侯爵把自己的一隻手套扔給他,「您自由了!拿著,這就是通行證。國王的獵手們知道,打獵不能把獵物打光。」

  「那我就活下去!」上尉回答,「不過,您是做了錯事,咱們醜話說在頭裡,我會纏住您同您鬥,對您毫不留情。您大概也算得一個好手,可是您抵不上吉拉爾。話又說回來,您的腦袋儘管怎麼也不能抵償他的腦袋,我也還是要您的腦袋,而且我一定能到手。」

  「他自己太性急。」侯爵說。

  「咱們後會有期!我可以和殺我的劊子手交杯換盞,卻不能和殺我朋友的人共聚一堂。」上尉說罷便揚長而去,賓客們被搞得莫名其妙。

  「怎麼樣,先生們,對領導共和國的這些小官吏、醫生和律師,諸位有何感想?」勒·加爾冷冷地問。

  「侯爵,天主他媽在上,」博旺伯爵回答,「不管怎麼說,這幫傢伙太缺乏教養,剛才這位照我看,對我們太放肆了。」

  上尉說走就走,心裡自有他的打算。德·韋納伊小姐遭到這般戲弄和侮辱,此時此刻也許已經遭了難,剛才這一幕,她竟煥發出令他難以忘懷的光彩,因而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裡想:「就算她是妓女吧,也不是一般的妓女,我非娶她為妻不可……」把她從這幫野蠻人手裡救下來,他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他自己剛剛死裡逃生,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從今往後要把德·韋納伊小姐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然而很不幸,當他走到臺階上,發現院子竟是空蕩蕩的。他朝四下裡張望,聽聽附近是一片寂靜,只有遠處的花園裡傳來舒昂黨人一邊喝酒一邊瓜分贓物時那喧鬧的笑聲。他不顧危險,繞過士兵們被打死在屋前的那座陰森的左側廈。

  在前面的一個角落裡,三五成群聚集著一夥人,借著幾支微弱的燭光,他看出正是那幫王室獵手。可是,麵包賊也好,土行者也好,還有那年輕姑娘,都不在那裡;正在這時,他感到有人從後面輕輕扯他的軍服,回頭一看,只見弗朗西娜跪在地上。

  「她在什麼地方?」他問。

  「不知道,皮埃爾把我趕到這裡,叫我不要動。」

  「他們打哪兒走的?」「那邊。」她指了指那條堤道。

  這時,上尉和弗朗西娜都發覺在那邊的水面上有月光映出的幾個黑影,一個女人的影子雖然很模糊,卻依稀可辨,他倆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哎呀!是她。」布列塔尼姑娘說。

  德·韋納伊小姐似乎是站在那裡,垂著腦袋,旁邊還有幾個身影,從動作上看好象在爭論著什麼。

  「他們有好幾個,」上尉大聲說,「這也一樣。咱們上去!」

  「您去白白送死啊。」弗朗西娜說。

  「我今天反正已經死過一回了。」他笑嘻嘻地說。

  兩個人朝幽暗的大門走去,那幾個人就在大門後面。走到半路,弗朗西娜停下來。

  「不行,我不能往前走了!」她輕輕地說,「皮埃爾不准我摻和進去;我瞭解他,我們會把事情全弄糟的。軍官先生,您想幹什麼隨您的便,不過,您得離我遠一點。萬一叫皮埃爾看見您在我身邊,他會殺了您的。」

  正說著,麵包賊從大門後轉出來,嘴裡吆喝著待在馬廄裡的車夫,他一眼瞧見了上尉,抓起槍來指著他,咋咋唬唬地喊:「奧萊的聖安娜!怪不得昂特蘭的神甫說藍軍和魔鬼訂了約。別著急,咱們走著瞧,我會叫你還魂的!」

  「喂!他們放了我一條命。」麥爾勒見勢不妙,就沖麵包賊嚷道,「這是你們頭頭的手套。」

  」當真,果然是鬼魂。」舒昂黨說,「我哇,我可不讓你活命,AveMaria!!①」

  ①拉丁文祈禱詞:向馬利亞致敬。

  他扣動了扳機。子彈射中了上尉的腦袋,他頹然倒地。弗朗西娜走上前來,只聽得麥爾勒口中喃喃地說:「我不願自個兒回去,我願意和他們待在一起。」

  舒昂黨跑過來,動手要剝藍軍的衣服,口中念叨著:「鬼魂還陽倒都穿戴得整齊,這一點挺不賴。」但是,當他看見上尉手裡握著剛才揮給他看的勒·加爾的手套時,他呆住了,這是神聖的護身符啊。「我親娘給我的這身皮肉怕是要倒楣。」他大聲說。說罷,拔腿就溜,活象一隻鳥,轉眼就飛得不見蹤影。

  要想知道上尉何以會遭此劫難,那就必須回過頭來講德·韋納伊小姐。當時,侯爵在盛怒與絕望之下離開她,把她丟給麵包賊,弗朗西娜見了,雙手痙攣似地抓住土行者的胳膊,眼裡噙著淚水,請求土行者履行他的諾言。麵包賊離他們只有幾步遠,好象拖什麼沉重的貨物似地拖著他的犧牲品。

  瑪麗披著一頭亂髮,垂著腦袋,眼光向著湖面;但是,她被一隻鐵爪抓著,不得不慢慢地跟在舒昂黨後面走。麵包賊幾次三番回過頭,大概是想看看她,要不然就是催她走快點,每次回頭,他都因為想到什麼高興的事而在臉上露出瘮人的微笑。

  「她真標緻!……」他粗聲粗氣地嚷道。

  聽到這句話,弗朗西娜才又重新開了口。

  「皮埃爾?」

  「什麼事?」

  「他會把小姐殺了。」

  「不會馬上殺。」土行者回答。

  「可是小姐是不會聽他擺佈的,如果小姐死了,那我也要隨她去死。」

  「哈哈!得了吧,你愛她愛得過分了,她死就死吧!」土行者說。

  「我們能有點錢,過好日子,那都是托小姐的福;就是先不說這些,她要有難,你就救她,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

  「我試試看,你就待在這裡,千萬別動。」

  弗朗西娜立刻鬆開了土行者的胳膊;她等在院子裡,心裡七上八下,緊張到極點。土行者找到他的夥伴時,這位已經進了穀倉,威逼他的犧牲品上車,見土行者來了,便叫他幫忙把馬車拉出去。

  「你拉這些東西想幹什麼?」土行者問他。

  「怎麼!大奶奶把這女人給我了,現在她的東西就是咱的了。」

  「這車還湊合,多少能換兩個錢;那女人呢?她會象貓一樣撲到你臉上。」

  麵包賊哈哈大笑,答道:「中啊,把她一併帶到咱家,我把她捆起來。」

  「那中哇,套車吧。」土行者說。

  土行者讓他的夥伴守著獵物,自己趕著馬車,不一會兒就出了大門,來到堤道上,麵包賊擁著德·韋納伊小姐上了車,竟沒有發覺剛才她正屏足力氣準備一頭紮進湖裡。

  「嘿,麵包賊!」土行者大喝一聲。

  「幹什麼?」

  「你的這份,老子買下了。」

  「開什麼玩笑?」舒昂黨人把女俘虜的裙子扯在手裡,仿佛屠戶害怕他的小牛犢跑了。

  「讓我瞧瞧她,我會給你開個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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