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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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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可是索卡爾的好日子。」酒店老闆眼紅地說。 「噢,要是不下雨的話!……」他老婆補上一句,好象是自我安慰。 只聽得一陣馬蹄聲從蘇朗日那邊傳來,五分鐘之後,執達吏把馬拴在讓母牛通過的柵門上的一根樁子上,接著他把頭伸進大綠依。 「快,快,孩子們,別耽誤時間了,」他做出一副緊迫的樣子。 「啊,」韋爾米歇爾說,「這兒可有一個抗命的,布律內先生。富爾雄大爺喝了杯燒酒。」 「他喝了不止一杯吧,」執達吏答道,「可法律並沒要求他空肚子啊。」 「對不起,布律內先生,」富爾雄說,「我有事約好了要到艾格莊去;我們正在做一筆水獺生意呢……」 布律內身材矮小、乾癟,臉色發黃,穿一身黑,黃眼珠,短卷髮,尖鼻頭,嘴巴緊閉,神情詭譎,聲音沙啞,從長相,舉止,到性格,都跟他的職業很相稱。他精通法律,更確切地說是精通訴訟,他在鄉里既被大家害怕,又是大家的參謀。因此他在農民中間還有一定的人望。多數情況下,他要人家用實物交訴訟費。他所有的正反兩方面的特點和人情練達的手腕,使鄉里人都成為他的主顧,只有他的同行公證人普利蘇除外,此人下文還要談到。這樣一種無所不為而又無所作為的執達吏,在偏遠鄉村的司法部門裡是常見的。 「是到火燒眉毛了嗎?」通薩爾問布律內小老爹。 「那有什麼法子!他們搶這個人也搶得太過分了。他現在要維護自己的利益了,」執達吏答道,「你們的事沒有好下場;政府也會干預的。」 「那我們這些苦命人就該餓死嗎?」通薩爾說著用碟子托著一小杯酒遞過去。 「苦命人餓死沒關係,這種人永遠缺不了。」富爾雄說出一句警句。 「他們毀林毀得太厲害了。」 「別信那個,布律內先生:我們不過搶了幾根破樹枝、人家就傳得滿城風雨。」通薩爾媳婦說。 「大革命的時候財主還殺得不夠,就是這麼回事。」通薩爾說。 這時,忽聽得一陣無法解釋的可怕的喧囂聲。狂奔的雙腳,夾雜著武器的撞擊聲,蓋過了被跑得更快的步伐拖著的枝葉擦地聲。同兩種腳步聲的差別一樣大的兩種不同的嗓音發出的吆喝聲。酒店裡的人都猜是一個男人在追一個逃走的女人;但是為什麼呢……不久就弄清楚了。 「那是我娘,」通薩爾陡地站起來說,「我聽出她哆裡哆嗦的嗓音來了!」 忽然,通薩爾老娘使盡最後的力氣,用只有走私販子才有的那種腿勁,爬上大綠依那不平坦的臺階,四腳朝天摔倒在小酒店當中。她背的那束象一張床似的大捆木柴上頭撞著門框下頭撞著地板,發出刺耳的折裂聲。大家都閃開了。桌子、酒瓶、椅子都讓樹枝碰得七歪八倒。就是這小茅屋塌下來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巨響。 「我讓他們給打死了,那混蛋要殺我!」 門口出現了一個守林人,老太婆的奔跑喊叫就得到了解釋。此人穿一身綠,帽沿鑲著銀邊,腰間掛一把軍刀,皮背帶上刻著蒙柯奈家族和特雷維爾家族的紋章,身穿紅制服背心,皮綁腿一直綁到膝蓋。 守林人猶豫了一下之後,見到布律內和韋爾米歇爾,就說:「我是有證據的。」 「什麼證據?」通薩爾問。 「這娘兒們的柴捆裡有一段切成圓柱的十年的橡樹,這是真正的犯罪!」 韋爾米歇爾聽得「證據」一詞一出口,就感到應該到葡萄園裡去透透空氣。 「什麼?什麼?」通薩爾說著站到守林人面前,在這當兒通薩爾媳婦扶起了她婆婆;「你馬上給我滾出去,瓦泰爾,在路上抓人,記錄口供,那才是你的地方,強盜;可你給我出去。我的家還是我的吧!煤炭匠在自己家裡也是主人啊!」 「這是明目張膽的犯罪,你娘得跟我走。」 「在我家裡逮捕我母親?你沒這個權利。我的住宅是不可侵犯的。我們至少還懂這個。你有我們的預審推事蓋爾貝先生的傳票嗎?啊!要來這兒得有法律手續啊!你還不是法律,雖然你在法庭上起過誓要把我們都餓死。你這個樹林裡的壞蛋稅務官!」 守林人氣壞了,要去搶那捆柴;可是那老太婆,活象一張能活動的醜陋不堪的黑羊皮,只有在大衛①的畫《薩賓人》上才有類似的形象,沖著他嚷道: 「不許碰它,要不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①大衛(1748—1825),法國名畫家。 「行啊,看你敢在布律內先生面前把柴捆打開。」 執達吏雖然一直裝出一副漠然的神情,——這是在政府當差的人辦事養成的習慣——他還是向酒店老闆娘和她丈夫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說:「事情不好辦!……」老富爾雄沖他女兒指了指壁爐旁堆起的灰堆。通薩爾媳婦從這一手勢中立即明白了她婆婆的危險處境,同時也明白了她父親給出的主意。她抓起一把灰來朝守林人的眼睛撒過去。瓦泰爾痛得大叫;這守林人眼前一片黑,通薩爾看得真切,狠狠把守林人推到外面高低不平的臺階上,一個看不見的人在這臺階上是很容易絆倒的,於是瓦泰爾一直滾到了路邊,槍也扔掉了。 在這一刹那,柴捆打開了,說時遲,那時快,那段木頭給抽出來藏好了。布律內料到有這一著,他不願作這一行動的見證人,就急急忙忙跑出去把守林人扶起來坐在斜坡上,然後用水浸濕了手巾給傷員擦眼睛。那一位忍著疼痛掙扎著向溪邊走去。 「瓦泰爾,這可是您的不是了,」執達吏對他說,「您沒權利闖入民宅,您瞧……」 那個幾乎是駝背的小老太婆,眼裡四射的光芒同她那牙齒掉光、唾沫飛濺的嘴裡發出的一連串咒駡交相輝映。她站在門口,兩隻拳頭撐在腰上,高聲叫嚷,故意讓全布朗吉都聽見: 「啊,壞蛋,你幹的好事,滾你的蛋!你這個下地獄的!……竟敢懷疑我這個全村最老實的婦道人家砍你們的木頭,還把我象幹了壞事的牲口似的趕著跑!你那該死的兩眼瞎了才好,那咱們這兒就得安寧了。你跟你那夥人,你們全是禍水,你們憑空捏造些個壞事兒,好挑動你們主子跟我們這些人過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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