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瑪拉娜母女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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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看到,」她接著說,一面向蒙特菲奧爾投去孩童般純潔的一瞥,「我會在他身上又看到我珍愛的宗教,他就是上帝,上帝就是他。這個人,難道就是您嗎?」她說,「啊,當然是您,」她停了一下嚷道。「來,您來瞧這幅畫,是我父親從意大利給我帶來的。」 她拿起一支蠟燭,對蒙特菲奧爾示了示意,指給他看床腳下一幅聖米迦勒把魔鬼打倒在地的畫。 「您瞧,他的眼睛不是和您的一模一樣嗎?所以當我看見您站在街上,我覺得我們的相逢是老天的暗示。今天早晨母親喊我做禱告之前,我在沉思中曾一次又一次端詳這幅畫,端詳這個天使,以致最後把它看成是我的丈夫了。啊!我的上帝,我是怎麼想就對您怎麼說的。您大概會覺得我很瘋瘋癲癲吧;不過,要是您知道,一個與世隔絕的女人是多麼需要說出壓得她透不過氣來的思想啊!我獨自一人時,常常對這些花兒講話,對壁幔上的花束講話,它們比父親和母親更理解我,父母親總是那麼嚴肅。」 「珠安娜,」蒙特菲奧爾說,一面拿起她的雙手狂熱地親吻著,這狂熱在他的眼睛、動作和聲音裡同時爆發出來,「請你象對丈夫、對你自己一樣對我講話吧。您受過的苦也是我受過的苦。我們之間只需要很少的語言就能互相瞭解彼此的過去;可是沒有足夠的語言能表達我們未來的無上幸福。把你的手放在我胸口,你感覺出它跳得有多厲害嗎?上帝看得見我們,聽得見我們,讓我們在它面前互相許下諾言,要一輩子彼此忠貞不渝。喏,收下這指環……把你的給我。」 「把我的指環給您!」珠安娜惶恐地說道。 「為什麼不呢?」蒙特菲奧爾問,見珠安娜如此天真,他有些不安。 「可是這只戒指是教皇聖父給的;我小的時候,一位漂亮的貴婦人把它戴在我的手指上,這位夫人撫養過我,是她把我寄養在這一家的,她叫我永遠保存好這只戒指。」 「珠安娜,這麼說你不愛我囉?」 「啊!」她說,「戒指在這兒。您,比我好,不是嗎?」 她拿著戒子,索索發抖,一面把它緊緊攥在手中,一面用含著疑問的尖銳而清醒的目光注視著蒙特菲奧爾。 「呵!我的珠安娜,」蒙特菲奧爾說,同時把她擁在懷裡,「只有惡魔才忍心欺騙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珠安娜變得若有所思。蒙特菲奧爾內心想,這是第一次見面,不能做出任何魯莽舉動嚇壞這位如此純潔的姑娘,她的輕率與其說是出於情欲,不如說是出於品德的高尚。因此他寄希望于未來,寄希望於自己那極有魅力的英俊外表,寄希望於兩隻指環的清白結合,這是最美妙、最輕而易舉、也是最強有力的結合,是心靈的結合。這一夜餘下的時間以及第二天白天,珠安娜的想像力定會助長她的激情。故而他竭力表現得既溫柔又彬彬有禮。懷著這種想法,再加上他的激情,尤其是珠安娜在他心頭挑起的欲念,他百般溫存,甜言蜜語,他用新生活的種種計劃吸引她,用最絢麗的色彩給她描繪外面的世界,和她談年輕姑娘最樂意聽的家庭瑣事,和她商討充滿爭論的婚約,愛情從而有了權利,也變得更真實了。他們還決定了夜間幽會的通常時間,之後,他離開了幸福的、前後判若兩人的珠安娜;純潔的、聖女似的珠安娜已不復存在,在她向情人投去的最後一瞥中,在她把前額湊近情人唇邊的優美動作中,所流露的熱情已超出了一個姑娘被許可的範圍。這一切是寂寞無聊的生活以及與她的天性相悖的工作造成的;要她成為一個明智、規矩的女人,原應該讓她逐漸習慣外面的世界,或者乾脆永遠與外界隔絕。 「明天,我會覺得白天很長很長的,」她說,一面讓他在腦門上印上還算貞潔的一吻,「您要待在客廳裡,說話響一點,好讓我聽到您的聲音,它會充實我的心。」 聽了這話,猜透了珠安娜整個生活的蒙特菲奧爾,對自己能控制情欲以便更好地滿足情欲感到洋洋自得了。他平安地回到了樓上自己屋裡。十天過去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擾亂這一家的平靜和孤寂。蒙特菲奧爾對老佩雷茲、拉古尼雅夫人、小夥計,甚至女僕使出了意大利人獻媚、討好的渾身解數,並且得到大家的喜愛;他取得了他們的信任,但他從不利用這一點來要求見一見珠安娜,或要求打開那個藏嬌小室的暗門。倒是渴望見到情人的意大利姑娘幾次三番叫他提出這些要求,可是為了謹慎起見,他總是拒絕。此外,他運用自己的信譽和全部本領,麻痹了那對老人的警覺性,以致兩人見到他,一個軍人,每天到中午才起床竟毫不以為怪。上尉自稱身體不適。當全家進入夢鄉時,這對情侶便過起他們的夜生活來。蒙特菲奧爾是個浪蕩子,淫樂的習慣使他能在任何情況下保持冷靜,否則,這十天裡兩人可能已敗露十次了。一個情場新手,由於初戀時的天真老實,會情不自禁做出些可愛的有失檢點的言行,這種衝動原是難以抵禦的。然而意大利軍官任憑珠安娜賭氣、發狂,將自己的長髮做成鎖鏈圍在他脖子上想把他留住,竟然不為所動。話說回來,就是最能明察秋毫的人也很難覺察他們夜間幽會的隱情。想必蒙特菲奧爾因為穩操勝券,有意一步步慢慢勾引,讓情欲之火逐漸蔓延,最後全部燃燒起來,從中得到不可言喻的樂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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