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朗熱公爵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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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蒙特裡沃往日來府的時刻,她還以為他就會來到,愉快地等待著他。她的整個生命都集中在唯一的感官——聽覺上了。有時她閉上眼睛,竭盡全力越過空間傾聽。繼而她又希望有本領將她與情人之間的任何障礙全都衝破,以便得到絕對的肅靜,使她能夠聽到極遠距離以外的聲音。在這沉思默想之中,牆上掛鐘嘀嘀嗒嗒走動的聲音簡直使她難以忍受。這幾乎是不祥的絮絮聒聒,她讓鐘停擺了。大客廳的掛鐘響了午夜十二點。 「我的主啊!」她心想,「在這裡見到他,該多麼幸福!從前,嚮往之情指引他來到這裡。他的聲音在這小客廳中迴響。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她憶起自己裝模作樣賣弄風騷使他神魂顛倒的一幕幕往事,絕望的淚水撲簌簌落下來,她哭了很久很久。 「公爵夫人大概還不知道,」她的貼身女僕對她說,「現在已經下半夜兩點了,我想夫人是身體不適吧。」 「啊,我馬上上床。蘇澤特,你記住,」德·朗熱夫人一面拭去淚水,一面說道,「沒有吩咐,永遠不要進我的房間。我可是說一不二的。」 足有一個星期,德·朗熱夫人到她指望能遇到德·蒙特裡沃先生的每一家去。她一反往常,早來晚走;她不再跳舞,而是玩牌。枉費心機!要見阿爾芒的目的未能達到,她再也不敢道出他的名字。有一天晚上,在灰心失望的一刹那,她儘量裝出無憂無慮的樣子,對德·賽裡齊夫人說道:「你是不是和德·蒙特裡沃先生鬧翻了?在你們家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是他不來了呀!」伯爵夫人笑著回答,「再說,現在哪裡也見不著他的影子,大概是讓哪個女人給纏住了。」 「我以為,」公爵夫人溫文爾雅地接口說道,「龍克羅爾侯爵是他的摯友之一……」 「我從來沒聽我哥哥說過認識他呀!」 德·朗熱夫人默不作聲。德·賽裡齊夫人認為時機已到,可以任意攻擊這不甚外露的交情了,這事早就使她十分不快。 於是她接口說道: 「你還留戀他呀,這個毫無意思的人物!我聽人說過他好多事,簡直糟糕透了:你傷害了他吧,他就永遠再不登門,毫不寬恕;你喜歡他吧,他就要給你帶上鎖鏈。不管我說他什麼,那些把他捧上了天的人裡頭,有一個總是用一句話來回答我:『他懂得愛!』不斷有人對我絮絮叨叨地說,蒙特裡沃為他的朋友可以拋棄一切,這是一顆偉大的心靈。啊,算了吧!社會並不需要如此偉大的心靈!這類性格的人呆在家裡很好,叫他們呆著去吧!讓我們安安靜靜地和我們的渺小為伴吧!安東奈特,你說呢?」 公爵夫人雖然慣于交際,也顯出不安的神色。但她還是極其自然地講話,這泰然自若的態度居然騙過了她的朋友: 「再也見不著他了,我很遺憾,我對他非常關切,對他抱有誠摯的友情。你大概覺得我很可笑,親愛的朋友,我喜歡偉大的心靈。委身於一個傻瓜笨蛋,豈不是明明白白地承認,自己只追求感官的享受麼?」 德·賽裡齊夫人從來只「看中」庸庸碌碌之輩,恰好此時她被一個美男子德·哀格勒蒙侯爵愛戀著。 伯爵夫人縮短了這次訪問的時間,這是真的。此後,德·朗熱夫人從阿爾芒的絕對閉門不出中又看出一線希望,立刻給他寫了一封信,謙恭而又情意纏綿。如果他還鍾情於她,這封信是能夠引他回到自己身邊的。第二天,她遣隨身男僕將這封信送去。男僕回府,她問他是否將信交到了蒙特裡沃本人手中。僕人作了肯定的答覆,她聽了禁不住心花怒放。阿爾芒在巴黎,他獨自一人,呆在家中,沒有到社交場中去!這麼說來,他還是愛她的!她整日等待著回音,而回音沒有來。 安東奈特急不可耐,幾乎又要歇斯底里發作。在這當中,她又給這一延誤找到了理由:阿爾芒不大好意思,回信將由郵局寄來。到了晚上,她再不能自己騙自己了。啊,真是難熬的一天,夾雜著令人歡欣的痛苦,使人難以忍受的心房劇烈跳動,情感過度,傷神損壽!第二天,她派人到阿爾芒府上去討回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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