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家族復仇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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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永遠幸福的。」他一面回答,一面把她摟在心窩上。 吉訥弗拉離家的第二天,她去懇求賽爾萬太太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保護她一直到同呂依吉·波爾塔結婚的法定日期。社會總是給那些不遵從習俗的人帶來憂傷煩惱,從這時開始,她初次嘗到了這個滋味。賽爾萬太太對吉訥弗拉的風流韻事給予她丈夫的損害非常惱火,冷冰冰地接待了這個離家出走的女子,彬彬有禮地對她說,不要指望她的支持。年輕的科西嘉少女生性高傲,便不再堅持,她和這種自私自利還沒有打慣交道,感到非常驚愕,於是到離呂依吉住地最近的一家帶家具出租的旅館住下了。波爾塔家的兒子每天都來,整日在他未婚妻的腳下度過;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少女,父親的斥責使她腦門上愁雲密佈;然而他的愛情是年輕人的愛情,他的話語又純真無邪,這才驅散了她的愁雲。他給她描繪的未來是這樣美好,她終於露出笑容,但沒有忘卻雙親的嚴厲。 一天早上,旅館的女僕給吉訥弗拉提來幾隻箱子,裡面有布匹、衣服,年輕主婦持家的用品一應俱全;從這次饋贈中,她看出一個母親有先見之明的好心,在一件件翻看這些禮物的時候,她找到一隻錢袋,男爵夫人在裡面放上了屬她女兒的一筆錢,還加上她自己的私蓄。錢裡夾著一封信,母親在信上給女兒出謀劃策,說是放棄這倒黴的結婚計劃,現在還為時未晚。信上說,為了使吉訥弗拉得到這微薄的接濟,天知道要多麼小心謹慎;她懇求吉訥弗拉,如果她以後撒手不管,千萬不要誤以為她心腸太硬,她只怕是愛莫能助了。她祝福吉訥弗拉,如果她堅持要結婚,她祝願她在這招災惹禍的婚姻中得到幸福,並叫她放心,她心裡只有她這個寶貝女兒。就在這兒,眼淚使信上的幾個字都漫漶了。 「噢,媽媽!」吉訥弗拉感動得喊出聲來。她真想投到母親膝下,端詳著她,呼吸到家裡令人身心舒暢的空氣。呂依吉進來的當兒,她已經要衝出去了;她瞧著他,血親間的柔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眼淚也幹了,她感到無力拋卻這個身世不幸、情意綿綿的小夥子。她是這個高尚的人的唯一希望,她愛著他,卻又要拋棄他,……這種行為不啻是一種背叛,年輕的心靈是斷然作不出的。吉訥弗拉心胸博大,她把自己的痛苦埋入了心靈深處。 結婚的一天終於到了。吉訥弗拉四顧無人。呂依吉乘她穿戴的工夫,找簽署結婚證書的證婚人去了。這些證婚人都是正直的人。有一個是以前的輕騎兵中士,在軍隊裡曾受過呂依吉的恩惠,那在正派人心中是永遠不會磨滅的;他以出租馬車為業,擁有幾輛車。另一個是泥瓦業承包商,新婚夫婦要搬過去的那間新居,房東就是他。他們兩個都有一個朋友陪著,然後四個人同呂依吉一道回來接新娘。這幾位證婚人看不慣社會上那一套虛文浮禮,也不曾把給呂依吉幫忙看成非同小可有事情,他們穿著乾淨,並不奢華,從他們身上絲毫看不到婚禮行列那種歡樂的氣氛。 吉訥弗拉為了同自己的財產相稱,也打扮得非常儉樸;但她天生麗質,加之氣派這樣高貴,舉止這樣莊重,幾位證婚人一看到她,什麼話都咽下去了,只覺應該恭維她才是;他們恭恭敬敬地向她致意,她也欠身作答;他們一聲不響地瞧著她,惟有讚美而已。這種矜持在他們中間投下冰冷的氣氛。 只有在相互平等的人們當中才會爆發出歡樂。這也是湊巧:這對未婚夫婦的周圍,一切都是這樣陰鬱、沉重,絲毫反映不出他倆的幸福。 教堂和區政府離旅館不遠。兩個科西嘉人,後面跟著法律規定的四個證婚人,為著簡單從事,擺脫社會生活中這一場面的繁文縟節,他們便安步當車。 在區政府的院子裡,他們看到一溜車馬,說明陪送的人很多。他們登上臺階,來到一個大廳,在那裡有兩對新婚夫婦,他們的幸福都指定在這一天,正不耐煩地等待著區長的到來。 吉訥弗拉挨著呂依吉坐在一條長凳的邊上,幾個證婚人佇立著,沒有坐的地方。 兩個新娘,穿戴得花團錦簇,一身白紗婚服,系滿絲帶,綴滿花邊、珠寶,戴著桔花編成的花環,亮晶晶的蓓蕾在面紗下顫動著;她們周圍簇擁著歡天喜地的親人,兩人的母親也在作陪,兩個新娘既心滿意足又惴惴不安地望著她們;人人的眼裡都映照出新嫁娘的幸福,每張臉都仿佛在向她倆表示祝願。父親們,證人們,兄弟們,姐妹們,來來往往,有如一群蜜蜂在落日的餘輝中飛舞。每個人都似乎懂得這一短暫時刻的價值:在人的一生中,心靈有一刻要處在往昔的夙願和未來的許諾這兩種希望之間。 看到這種場面,吉訥弗拉感到心房在膨脹,她挾緊呂依吉的臂膀,他對她望了一眼。淚水在年輕的科西嘉人的眼裡滾動著,他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懂得吉訥弗拉為他所犧牲的一切。這寶貴的眼淚使少女忘卻了她是個棄兒。愛情在兩個情侶之間傾瀉著光輝的寶藏,他們在這喧鬧的場合只看到自己:他倆獨處在這人群中,正如在生活中那樣。他們的證婚人對儀式不感興趣,安然地談論著生意。 「蕎麥價格十分昂貴。」那位中士對泥瓦業承包商說。 「按比例,它還不象石灰那樣貴。」承包商回答。 他們繞著大廳走了一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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