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金眼女郎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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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殺死我麼?」她說道,心驚膽戰,心房劇烈跳動,惴惴不安的樣子。然而一種不可理解的力量又將她拉回他的身邊。 「我,我會殺死你麼!」他微笑著說道。 芭基塔發出一聲恐懼的叫喊,對老婦人說了一句話。老婦人專橫地拉過亨利的手,自己女兒的手,看了多時。最後將手鬆開,意味深長地搖搖頭。 「今天晚上你就依了我吧,馬上,跟我來,不要離開我,我要這樣,芭基塔!你愛我嗎?來吧!」 刹那間,他向她傾訴了萬語千言,其勢如湍急的流水,在山岩間奔騰跳躍,又以千百種不同的方式重複著同一個聲音。 「也是這樣的聲音!」芭基塔憂傷地說道,可是德·瑪賽沒有聽到這句話。「而且……也是這樣的火熱!」她加了一句。 「那好吧,可以,」她說道,一任激情衝擊,非言語所能形容。 「可是今天晚上不行。阿道爾夫,今天晚上我給貢沙吃的鴉片太少,她可能會醒過來,那我就完了。此刻,全家人都以為我在自己的臥房裡睡覺呢!兩天以後,你還是到那個地點,還是向那個人說那句話。這個人名叫克裡斯泰米奧,是我的養父,非常喜歡我。他寧願為我受盡折磨送掉性命,也不會說出一個對我不利的字來。再見吧,」她說道,摟住亨利,象蛇一樣纏繞著他。 她緊緊貼住他全身各處,將頭依偎在他的頭下方,向他送過自己的嘴唇,親吻了一下。那一吻,兩人都感到天旋地轉,德·瑪賽仿佛覺得大地張開,芭基塔在叫喊:「走吧!」那聲音足以表明,她已經怎樣難以自製。她一面不停地說「走吧」,一面卻不放開他,緩緩地一直將他送到樓梯口。 混血兒正在樓梯上。一見芭基塔,他的白眼睛頓時放射出光輝。他從自己崇拜的偶像手裡接過蠟燭,一直把亨利帶到街上。他把蠟燭留在拱門下,打開車門,讓亨利坐進馬車,將他送到意大利人大街。拉車的馬匹簡直就象魔鬼附體一樣,跑得飛快。 這一幕,對德·瑪賽說來,宛如夢境。這種夢,雖然恍恍惚惚,但在人的心靈中,會留下神奇的快感。一個男子在有生之年要一直追求這種快感。一個親吻足矣!世界上沒有哪一次幽會,會比這一次更端莊,更清白,大概也不會比這更冷淡,也不會在陳設更一塌糊塗的地方進行,也不可能面對著更醜陋的神只。在亨利的想像中,那位母親始終是地獄一般、僵屍一般蜷縮著的、邪惡的、野蠻兇殘的東西。迄今為止,畫家和詩人的奇思異想都不曾想像出這樣的形象。事實上,從沒有哪一次幽會這樣刺激他的感官,預示著更大膽放肆的感官享樂。沒有哪一次幽會更能從他心中激起愛情洶湧的波濤,如大氣層一般將一個男子包圍。似乎有一種東西,既陰暗、神秘,又甜蜜、溫柔,既受到壓抑,又極力擴張,這是最醜惡的事物與最美好的事物、天堂與地獄的結合。這一切都使德·瑪賽暈暈乎乎。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過,他已經老大成熟,可以抵擋得住歡情的陶醉了。 年輕人與女人混在一塊或者一心只搞女人時,一般總是變得庸俗渺小。德·瑪賽在他們這種年齡時,心靈反而開闊起來。為了使諸位能夠充分理解他在本故事結局時的行為,有必要向諸位解釋一下,這種情形是怎樣發生的。他受到秘密環境的幫助而成長起來。秘密環境賦予他極大的權勢,為外人所不知。這個年輕人手中握有一隻權杖,比當代任何國王的權杖都更有力量。每一個當代國王,要貫徹自己的一點點旨意,都要受到法律的束縛,而德·瑪賽運用的則是東方霸主的專制權。這種權勢,在亞洲被一些蠢人運用得十分愚蠢,而歐洲智慧、法蘭西頭腦使這種權勢增加了十倍,成為全部暗藏武器中最有力、最銳利的武器。為了滿足自己享樂及虛榮心的需要,亨利可以要什麼有什麼。他可以對社會施加如此這般看不見的影響,具有真正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十分隱蔽,不事吹噓,而且只限於自身。他對自己的看法,與路易十四對自己的看法截然不同,卻與最傲慢的哈裡發①、法老、澤爾士②之流相似。這些人仿效上帝,藉口臣民的目光會致他們於死命,將自己面目遮掩起來,不許臣民觀瞻,自視非屬凡人。德·瑪賽也是身兼審判官和原告二職,而毫不悔恨。誰深深冒犯了他,不論是男是女,他就冷酷地將誰判處死刑。雖說死刑判決書幾乎每每輕聲宣讀,卻不可更改。錯了活該,正如一個巴黎女人興高采烈地坐在出租馬車上去赴約會,一聲霹靂,本應將給她趕車的車夫劈死,倒落在巴黎女人頭上一樣。開些尖刻、高深莫測的玩笑,是這個年輕人談話的特點。一般來說,這常常引起人們的恐懼,誰也不想得罪他。這種自命為巴夏的人,似乎身邊有武士、劊子手跟隨,身帶恐怖武器走路。女人們對這種人愛得發狂。其結果是這些人行動安全,權勢牢靠,目光自負,自視兇猛。對女人來說,這樣恰巧完成了她們個個夢寐以求的強大有力的典型形象。德·瑪賽就正是這樣的人。 ①哈裡發是穆罕默德的繼承者、伊斯蘭國家的領袖。 ②澤爾士為波斯一國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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