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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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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遠古時代的動物被埋到了蒙馬特爾石灰層中一樣,這座巨大宮殿如今已被埋在司法大廈和河堤之下,而且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它受到的最大傷害,就是成了司法大廈!這句話,大家都很明白。君主政體初期,罪大惡極的犯人和大小領地佔有者,都被帶到國王那裡,並被關押在附屬監獄裡。農民和市民當時屬城市或領主裁判管轄區管轄。由於抓不到很多這種要犯,附屬監獄對國王司法機構來說已經夠用了。最初的附屬監獄的確切位置,現在已經難以知曉。不過,既然聖路易官的禦廚房,也就是今天人們所說的「鼠籠」這地方還存在,這就可以推測,原始的附屬監獄大概位於一八二五年最高法院審判廳,就是在通向宮廷的室外大樓梯右側拱廊下面。直到一八二五年,死刑犯都從這裡出發去受極刑。所有的要犯,政治犧牲品,像德·安克爾元帥夫人﹡和法國王后,桑勃朗塞﹡和馬爾澤爾布﹡,達米安﹡和丹東,德律﹡和卡斯坦,都從這裡走向刑場。富基埃一坦維爾﹡的辦公室,也就是現任檢察長的辦公室,其位置就在公訴人可以看到革命法庭剛剛判處死刑的人被裝在小車裡從他前面經過的地方。這樣,這個掌握生殺大權的人便能向那一批批被判死刑的人看上最後一眼。 ﹡德·安克爾元帥夫人(一五七六—一六一七),本名雷奧諾拉·加利加伊,其丈夫孔西尼是意大利冒險家和政治家,瑪麗·德·美第奇的寵臣,安克爾侯爵,法軍元帥。 ﹡桑勃朗塞(一四四五—一五二七),法國政治家,查理八世,路易十二和弗朗索瓦一世的主要資金供應人,一五一八年後任財政總監。後被指控貪污並被判處死刑。 ﹡馬爾澤爾布(一七二——一七九四),法國政治家,路易十六的宮廷秘書。「恐怖時代」被處死。 ﹡達米安(一七一五—一七五七),法國兵士和王家侍從,因用刀警告路易十五而被處磔刑。 ﹡德律,投毒犯,一七七七年被判處死刑。 ﹡富基埃—坦維爾(一七四六—一七九五),法官和政治家,「恐怖時代」的公訴人,最後被處死。 一八二五年以來,德·佩羅奈先生﹡內閣期間,司法大廈經歷了重大變化。附屬監獄舊的邊門,本是舉行犯人入獄登記和更衣儀式的場所,這時已被封閉。這門改到了現今它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鐘塔樓和蒙哥馬利塔樓之間有拱廊的一個內院裡。院子左側是「鼠籠」,右側便是這道門。「生菜籃子」進入這個很不規則的院子,可以停在那裡,也可以自如地轉換方向。萬一發生騷亂,拱廊上粗大的柵欄可以阻擋不測。而從前,在露天大階梯與大廈右翼之間那個狹窄的空間裡,它就不能方便地調動。附屬監獄如今只能勉強容納所有的被告(要有能容納三百名男女的地方),它不再收拘留和羈押的人,只有極個別情形除外,例如雅克·柯蘭和呂西安被帶到這裡,便是特殊情況。這裡關押的所有犯人都必須在重罪法庭受審。例外的情形是,法院容忍上層社會的罪犯呆在這裡,這些犯人被重罪法庭逮捕,已經丟盡了面子,如果再去默倫或普瓦西受刑,懲罰就越出了界限。烏弗拉爾﹡寧願呆在附屬監獄,而不願去聖貝拉日監獄。此刻,公證人勒翁﹡和德·貝爾格親王﹡受到獨裁者充滿人道的寬容,正在這裡過著監禁的日子。 ﹡槽·佩羅奈伯爵(一七七八—一八五四),法國政治家,曾任掌璽大臣,內務大臣等職,策動制訂復辟時期的反動法律。他被判刑後,於一八三六年獲赦免。 ﹡烏弗拉爾(一七七〇—一八四六),法國金融家,多次被監禁。他於一八二四年底被關在聖貝拉日監獄,一八二五年二月被轉移到附屬監獄。他在附屬監獄住得很舒服,可以接待友人共進晚餐。 ﹡勒翁:一八四一年中,勒翁的詐騙案轟動一時,一八四二年和一八四三年出版了好幾本關於此案的書。 ﹡此處可能指貝爾格親王(一七九——一八六四)的兒子,他因偽造文書而被捕入獄。 一般情況下,犯人不管是去「受訓」--這是司法大廈裡的人的說法,還是到輕罪法庭受審,都從「生菜籃子」直接進入「鼠籠」。鼠籠正對著那道邊門,由修建在聖路易宮廚房裡的若干牢房組成。從監獄裡提出來的犯人在這裡等待開庭時間來臨,或是預審法官到來。「鼠籠」的北界是河堤,東界是巴黎保安警察的警衛隊,兩邊是附屬監獄大院,南面則是一間拱頂大廳(過去可能是宴會廳),至今沒有作什麼用處。鼠寵樓上駐紮一個內部警衛隊。通過一扇窗子,警衛隊對監獄大院一目了然。這是省警察總隊的營房,有樓梯與這裡相通。審判時間一到,執達吏前來呼喚犯人。與被呼喚的犯人同等數量的警察便從樓上下來,每個警察用胳膊挾持一個犯人。他們這樣一對對地走上樓梯,經過警衛室,再從一些過道進入一個緊挨著有名的第六審判廳的房間。輕罪法庭便在那個房間開庭。被告從附屬監獄到重罪法庭的往返路線也是如此。 人們第一次在休息大廳溜達時,能立刻發現初審法庭第一審判室與通向第六審判室的臺階之間有一個入口,沒有門,也沒有任何裝飾性建築。那是一個很不雅觀的方形洞口。法官、律師就從這裡進入那些過道和警衛室,下樓到「鼠籠」和附屬監獄邊門去。所有預審法官的辦公室都在大廈這部分的各層樓上。人們到那裡去要走一些迷津般的可怕的樓梯,不熟悉大廈的人幾乎總要暈頭轉向。這些辦公室的窗子有的朝向河堤,有的朝向附屬監獄大院。一八三0年時,有幾間預審法官辦公室的窗子還朝向木桶街。 一輛「生菜籃子」向左拐進附屬監獄院子時,這便是給「鼠籠」送來了犯人。如果它向右拐,便是給附屬監獄送來被告。載著雅克·柯蘭的「生菜籃子」是往右邊去,要把雅克·柯蘭送到邊門。沒有比這更巧妙了:犯人或探監人可以遠遠望見兩道鑄鐵柵欄門,它們之間相隔大約六尺。兩扇門總是一先一後打開。透過鐵柵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有「探監證」的人可以在兩扇門沒有上鎖前穿過鐵柵欄從這個房間走過去。預審法官和法院內部的人,如果沒有被辨認清楚,也是無法進入的。因此,還有可能談得上內外串通或越獄嗎?…… 監獄長的嘴唇上掛著一絲微笑,它能凝固最肆無忌憚的小說家對真實的懷疑。在附屬監獄的歷史上,只有過拉瓦萊特﹡的越獄事件,但是今天已經證明,這完全是內外串通搞成的。這一事實如果不是降低了罪犯妻子忠心耿耿的程度,至少減少了越獄失敗的危險。如果實地判斷一下這些障礙的性質,最相信奇跡的人也會承認,這些障礙現在與任何時候一樣,是不可逾越的。沒有任何語言能描繪出這些高牆和穹頂是怎樣堅不可摧,只有親眼看見才能領會。院子裡的石塊地面比堤岸的路面要低,你穿過邊門後,還得下幾級臺階,才能進入一個特別寬闊的穹頂大廳,那裡堅實的牆壁裝飾著華麗柱子,它的一側便是蒙哥馬利塔樓,另一側是銀錢塔樓。蒙哥馬利塔樓如今成了監獄長住宅的一部分,銀錢塔樓則改作監獄看守、門衛、掌管鑰匙的獄卒--你隨便怎麼稱呼都行--的宿舍了。這些管理人員的數量不是想像的那麼多(他們共二十人),他們的宿舍以及住宿條件與所謂皮斯托爾﹡沒有多大區別。這個名詞的來歷大概是由於從前犯人每週需交一皮斯托爾才能有這樣的住房。這種住房室內空無一物,它使人想起那些沒有錢的大人物初到巴黎時居住的那種冰冷的閣樓。這間寬敞的進門大廳的左首是附屬監獄的登記室。那是一間有玻璃窗的辦公室,監獄長和記錄員的位子都在這裡,入獄登記冊也在這裡。犯人和被告在這裡登記,寫下體貌特徵,而且被搜身。住房問題也由這裡決定,住什麼樣的房間取決於犯人的錢包。大廳邊門對面,可以看到一扇玻璃門,那是會客室的門。親屬和律師可以通過一道有雙重木柵欄的小窗口跟犯人交談。會客室的光線來自犯人放風的院子。犯人按規定時間到這一內院散步,呼吸空氣和活動身體。 ﹡德·拉瓦萊特伯爵(一七六九—一八三〇)百日事變後被判處死刑,眼後獲得妻子幫助而越獄。他的妻子叫他穿上自己的女服,她自己留在獄中,拉瓦萊特得以逃跑。據說,監獄看守可能是這一事件的內應。 ﹡皮斯托爾:法國古幣名,相當於十個利維爾。此處指自費單間牢房。 這間大廳只從這兩扇門照進一些朦朧的光亮,朝向院子那唯一的窗子又完全被登記室擋住了。大廳的氣氛和光線看來完全符合人們事先的想像。會客室周圍,與銀錢塔樓和蒙哥馬利塔樓同時存在的,還有那些神秘可怕的、穹窿形的、沒有光亮的地下室,通向曾經關押王后、伊麗莎白夫人的黑牢,通向被稱為「密室」的單人四室,這就顯得更加陰森可怖了。這巨石砌成的迷宮曾是君王們重大節慶活動的場所,現在成了司法大廈的地下室。從一八二五年到一八三二年,囚犯們就在這間大廳裡,在一隻取暖的大火爐和第一道鐵柵欄之間進行更衣。地上的石板已經接受過那麼多垂死者的目光的衝擊和情感寄託,囚犯們踏上這些石板時,沒有一個不渾身顫抖的。 垂死的雅克·柯蘭要走出那可怕的囚車,需要兩名警察幫忙。他們分別架著他的兩條胳膊,攙扶著他,像對待一個昏迷者那樣把他抬進犯人登記室。這個垂死的人被這樣拖著,抬起眼睛仰望天空,活像十字架上下來的救主。當然,畫像上的耶穌沒有一個像這個假西班牙人的面孔那樣死屍般的慘白,那樣完全改變了形狀,似乎馬上就要斷氣了。他坐到登記室裡後,便用虛弱的聲音重複著被捕後逢人便講的那句話:「西班牙大使閣下可以為我作保……」 「這句話,你去對預審法官先生說吧……」監獄長回答他說。 「啊!耶穌!」雅克·柯蘭歎著氣辯駁道,「我能不能有一本日課經?……你們總不給我找醫生嗎?……我活不上兩小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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