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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另外,我們應該承認,我們的時代有幸,自從恢復道德和宗教信仰以後直到目前為止,還可以看到零零星星有幾個虔誠有德的女人,她們恪守婦道,正直、審慎、刻板、貞潔……就連魔鬼也不敢正眼看她們一下,她們掛著大串念珠,周圍總有做高官的夫婿陪同……別再說了!

  我們不想去計算因愚蠢而成為貞潔的女人的數目,因為大家公認,女人在戀愛中,都很有頭腦。

  最後,也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即在某個偏僻的角落,會有幾個誰也不懷疑的年輕貌美而貞潔自愛的女人。

  但是,我們不應該把貞潔女人這個稱號給予那些既有心目中的偶像而又強自壓抑內心的感情,沒有委身給意中人的女子,因為,對愛她的丈夫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從他妻子那裡,他還能得到什麼呢?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一具活屍而已。在燕好當中,他的妻子就象宴會桌上,被波基亞①警告菜裡有毒的那位客人,不想吃,或者只沾一下唇,甚至假裝在吃,心裡惋惜沒吃另一頓飯而來赴可怕的紅衣主教的宴會。等酒闌人散,可以離桌的時候,他不禁長籲了一口氣。

  就女性貞操問題所作的思考結果如何?請看下文。但最後兩段格言卻是十八世紀一位折中主義哲學家的大作②。

  ①雨果所寫劇本《呂克萊斯·波基亞》中的女主角。在一次宴會中,她慫恿丈夫費拉裡公爵毒死曾經觸犯她的客人,但突然發現客人中有自己的私生子熱納羅,便不忍下手,後終於為自己的親子所殺。

  ②指十八世紀法國倫理學家尚福爾所著《格言集》。

  十八

  貞潔女人心裡比其他女人少一根,或者多一根弦:不是愚鈍就是聰慧。

  十九

  女人的道德問題也許是一個體質的問題。

  二十

  最貞潔的女人心裡總有一些不純潔的東西。

  二十一

  「一個聰明的男子對其情婦產生疑心,這可以理解,但懷疑自己的妻子!……除非他太蠢了。」

  二十二

  「男人如果一旦接近女人,便把最熟悉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那他就太倒黴了。」

  對維護道德和高尚情操的人來說,象寓言中的處女那樣、能保持手中燈不滅的、難能可貴的女人①,數目實在太少了。但儘管如此,還是應該把她們的數目從體面女人的總數中減除。減除固然是好,可是,這樣一來,丈夫們遭到的危險便更大了,醜事便更醜了,剩下的合法妻子便更蒙羞染垢了。

  ①典出《新約·馬太福音》第二十五章第一到第十二行:「那時,天國好比十個童女,拿著燈,出去迎接新郎。其中有五個是愚拙的,五個是聰明的。愚拙的拿著燈,卻不預備油,聰明的拿著燈,又預備油在器皿裡……」結果,愚拙的童女因為燈中無油,接不到新郎。

  既然知道至少有三個單身漢在那裡虎視眈眈,又有哪位丈夫能在自己年輕貌美的妻子旁邊高枕睡大覺呢?這些單身漢儘管尚未給他小小的領地造成破壞,但他們把這位已婚婦女看成是自己的獵物,通過巧取、豪奪、征服或自投羅網的方式,遲早會弄到手,而且在這場鬥爭中,他們總有一天會勝利。

  多可怕的結局呀!……

  道學家即那些正人君子們也許會怪我們提出這些數字太令人傷心了,他們想為體面的女人或單身漢辯護,但請你們聽一聽我們最後一點看法。

  你可以隨意增加體面女人的數目並減少單身漢的數目,但結果你會發現,風流韻事的數字比體面女人的數目還多;你會發現,有一大批單身漢由於我們道德的箝制,只能犯三種類型的罪行。

  如果他們不近女色,他們的健康便會在極度痛苦的興奮中逐漸變壞。他們將使有關自然的崇高看法成為空談,最後跑到瑞士山上喝牛奶,亦不免死於肺病①。

  ①十九世紀初,醫藥專家認為喝牛奶可治肺病。不近女色,過分抑制,會導致肺癆,但如下文所說,耽於聲色,亦能染上此病。

  如果他們受不住理所當然的誘惑,或者去連累體面的女人,這正切合本書的主題,或者自己墮落,和在第一篇沉思錄中我們歸入最後一類的那五十萬個女人胡混。如果這樣,就更加有可能要去喝牛奶和死於瑞士了。

  那麼,難道你從來沒有象我們那樣,對我們社會秩序中的一種機能缺陷感到驚訝麼?如果發現這種缺陷,便可以給我們最後的計算提供道德上的證據了。

  男人結婚的平均年齡是三十歲,而他的感情和要求性愛享受最強烈的年齡則是二十歲。這樣,在他生命最美好的十年裡,在他青春年少,漂亮聰明,一生中對丈夫們最具威脅性的時代,卻找不到對象去合法地滿足他那種震撼全身的、無法抗拒的愛的要求。這段時期占人生六分之一的時間。我們應該承認,至少男人總數的六分之一,而且是精力最旺盛的六分之一,長期處於慵倦的狀態,同時對社會造成危險。

  「那為什麼不給他們娶妻呢?」一位虔誠的婦女會這樣大聲疾呼。

  但有哪個懂道理的父親願意給剛到二十歲的兒子娶親呢?

  難道不知道早婚的危險嗎?結婚似乎是一種與自然習慣大相徑庭的狀態,因為它需要特別成熟的理智。總之,大家都知道盧梭曾經說過:「總需要有一段放蕩時期,不是在這個階段,就是那個階段。好比一種邪惡的酵素,遲早都會發酵。①」

  可是,有哪位母親願意在這種發酵未產生過以前,拿女兒的幸福去冒險呢?

  再說,有什麼必要為一種所有社會都難以避免的事實辯護呢?難道不象我們上文指出過那樣,任何國家都有一大批既不是單身漢、也沒有結婚的、生活極為規矩的男人嗎②?

  ①見盧梭著《新愛洛伊絲》第二篇序言。

  ②聯繫上文,在巴爾札克眼裡,單身漢是不結婚而去找情婦的男子。所以不找情婦的男人便不在已婚男子和單身漢之列。

  「這些男人不能象神甫那樣禁欲嗎?」虔誠的女人會這樣問。

  同意,夫人。

  可是,我們要指出的是,不近女色的心願是社會所需要的自然狀態最大例外之一。神甫這一職業的一大特色就是禁欲。神甫應該不近女色,如同醫生不受病人肉體痛苦的影響,公證人和訟師對展示在他們面前的窮困無動於衷,軍人在戰場上不理會周圍時刻潛伏著的死亡一樣。文明的要求骨化了心臟的某些纖維,在某些該發音的薄膜上形成了厚化的組織,但不應由此得出結論說,所有男人都必須遭受心靈上這種部分而特殊的死亡。否則就等於把人類引向萬惡的精神自殺了。

  可是,如果在一個氣氛十分嚴肅的沙龍裡,出現一位二十八歲、天真未鑿、象美食家們愛吃的童子松雞一樣,未曾親近過女色的年輕男人,你就會看見沙龍裡最嚴峻的一位體面女人酸溜溜地恭維他有勇氣,在法庭上道貌岸然的大法官點頭微笑,而所有的夫人則藏起來,免得讓他聽見自己的笑聲。一俟這位英勇而天下無雙的犧牲品走出沙龍,玩笑便如傾盆大雨一樣潑灑在他天真無邪的頭上!……多少罵他的話啊!在法國,有什麼東西比性無能、冷酷、沒有任何情欲和愚笨幼稚更丟人呢?

  唯一可能忍不住笑出來的法國國王大概是路易十三,而他那位精力充沛,風流倜儻的父親可能會說這個青年不是法國人,或者認為他是個危險分子,而把他逐出國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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