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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三十 新聞記者的洗禮

  呂西安請的客有道裡阿,全景劇場的經理,瑪蒂法和佛洛麗納,卡繆索,盧斯托,斐諾,拿當,埃克托·曼蘭和杜·瓦諾布勒太太,費利西安·韋爾努,勃龍代,維尼翁,菲利普·勃裡杜,瑪麗埃特,吉魯多,卡陶和弗洛朗蒂納,畢西沃。他也邀請們貝小團體的朋友們。舞蹈明星蒂麗婭據說對杜·勃呂埃不太冷,淡,也參加飯局,只是沒有和她的公爵同來。此外還有幾家報紙的老闆,拿當,曼蘭,維尼翁和韋爾努的東家。來客一共三十位,柯拉莉的飯廳容納不下更多的人。八點左右,燈火通明,屋內的家具,壁上的花綢,供的鮮花,全都喜氣洋洋,使巴黎的那派豪華象個夢境。呂西安眼看自己做了這個地方的主人,弄不明白這奇跡是靠什麼法術,誰的力量變出來的,只覺得說不出的幸福,得意,還有無窮的希望。佛洛麗納和柯拉莉拿出女演員的手段,打扮得雍容華貴,不知有多麼講究,朝著外省詩人微笑,仿佛兩個仙女特意來替他打開夢中的宮殿。而呂西安也差不多在做夢了。幾個月功夫他的生活改了樣子,從極端的貧窮變成極端的富裕,而且是突如其來,變得那麼快,有時他甚至於心中驚慌,象正在做夢而明知睡著的人一樣。可是面對著美麗的現實,他的眼風充滿著信心,在忌妒的人說來也許是臭得意。他本人也起了變化。天天在溫柔鄉中消磨,皮色蒼白了,眼神軟綿綿,懶洋洋的,用德·埃斯巴太太的說法,他的神氣是享盡了豔福。他因之更俊美了。有了愛情和經驗,眉宇之間表示他對自己的威勢和力量感覺很清楚。他瞪著眼睛望著文壇和上流社會,自以為盡可象主人翁一般出入。惟有遭到患難才肯反省的詩人,認為眼前沒有什麼可操心的。順利的事業正在使他的小艇揚帆前進,實現計劃的工具聽憑他調度:一個現成的家,一個人人豔羨的情婦,車輛馬匹,還有他筆下無法估計的財富。他的靈魂,他的心地,他的頭腦,也都起了變化,他看到這樣輝煌的成績,再也不考慮手段了。住過巴黎的經濟學家准會覺得呂西安的排場大有問題,所以我們不能不說明一下,女演員和她詩人的物質享受到底建築在什麼基礎之上,不管這基礎多麼薄弱。原來卡繆索要求供應柯拉莉的一些鋪子給柯拉莉至少賒三個月賬,可是他不作擔保。因此,車馬,僕役,全部享用,好象有魔術似的,對兩個只圖享受的孩子毫不缺少,而他們倆也只管歡天喜地的享受。柯拉莉挽著呂西安的手,要他先見識見識飯廳裡意想不到的變化:富麗堂皇的桌面,點著四十支蠟燭的燭臺,精緻非凡的點心,舍韋酒家的菜單,呂西安把柯拉莉摟在懷裡,親著她的額角。

  他說:「孩子,我一定成功,一定要報答你這樣的深情,這樣的忠心。」

  柯拉莉說:「你滿意了嗎?」

  「再不滿意也說不過去了。」

  「好啦,你這笑容就是我的報酬,」柯拉莉說著,象蛇一般扭著身子把嘴唇送到呂西安嘴邊。

  他們看見佛洛麗納,盧斯托,瑪蒂法和卡繆索忙著佈置牌桌。朋友們陸續來了,因為所有的來客都自稱為呂西安的朋友。大家從九點賭到半夜。呂西安幸而賭博的玩意兒一樣都不會①。盧斯托輸了一千法郎,向呂西安借;既是朋友開口,呂西安當然不便拒絕。十點左右,來了米歇爾·克雷斯蒂安,費爾讓斯,約瑟夫·勃裡杜。呂西安陪他們走到一邊去談天,覺得他們即使不顯得勉強,也是冷冷的一副正經面孔。阿泰茲正在趕寫他的書,不能來。萊翁·吉羅為他的雜誌忙著編創刊號。小團體派了三個藝術家來,在吃喝玩樂的場合他們不象別的幾個感到拘束。

  ①巴爾札克忘了他上面說過呂西安賭輸了錢,第二天柯拉莉在他袋裡放進一筆錢,參看本書第345頁。

  呂西安略微帶著賣弄的口氣說:「喂,朋友們,輕骨頭也會變成大策略家,你們等著瞧吧。」

  米歇爾道:「但願我以前看錯了。」

  費爾讓斯問道:「你是不是在過渡期間和柯拉莉同居?」

  「是的,」呂西安裝著天真的樣子回答,「本來有個做買賣的老頭兒迷著柯拉莉,被柯拉莉打發了。」他又望著約瑟夫·勃裡杜補上兩句:「我比你的哥哥幸福,他沒有本領控制瑪麗埃特。」

  費爾讓斯道:「現在你跟別人沒有分別了,必定成功。」

  呂西安回答:「不管在什麼情形之下,我對你們永遠和從前一樣。」

  米歇爾和費爾讓斯彼此望瞭望,冷笑一下;呂西安才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可笑。

  約瑟夫·勃裡杜道:「柯拉莉真美,畫成肖像可出色呢!」

  「而且心地好,」呂西安回答,「說良心話,她純潔得很。你就替她畫個像吧。只要你願意,你畫老婆子帶一個姑娘去見參議員的作品,不妨拿她做模特兒,代表那個威尼斯的姑娘。」

  米歇爾·克雷斯蒂安道:「女人動了真情都是純潔的。」

  這時拉烏爾·拿當向呂西安直撲過來,親熱得了不得,抓著呂西安的手握著。

  他說:「好朋友,你不但偉大,而且有良心,此刻良心比天才更難得。你對朋友真義氣。從此我跟你是生死之交了,我永遠忘不了這個星期你幫我的忙。」

  呂西安受到這樣一位名流奉承,不禁心花怒放,帶著自命不凡的神氣望著小團體裡的三個朋友。捧拿當的稿子要在明天的報上發表,曼蘭先給拿當看了清樣,拿當才有這番表現。

  呂西安咬著他耳朵說:「我當初答應攻擊你的時候就提出條件,要讓我自己來反駁。我素來是你朋友。」

  呂西安回到小團體的三個朋友身邊。費爾讓斯剛才聽著他的話冷笑,現在拿當的事幫他辯白了,他因之很高興。

  「阿泰茲的書一出版,我就好替他出力了。單為這一點,我也要留在新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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