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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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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寧可這樣酬謝他們,不喜歡佛洛麗納的辦法。好,親愛的壞東西,你去吧,要不就給我一輛車,免得我浪費時間。」 「明兒你就可以坐著上牡蠣岩飯店,同你的經理吃飯。星期日不會演新戲的。」 「來吧,我要吃飯了,」柯拉莉拉著卡繆索走出臥房。 過了一小時,貝雷尼斯放出呂西安。貝雷尼斯是柯拉莉小時候的同伴,身體臃腫,可是聰明透頂,機靈得不得了。 她對呂西安說:「你留在這裡。柯拉莉等會一個人回來。你要討厭卡繆索,她情願和卡繆索一刀兩斷。不過,孩子,你心腸太好了,不會叫她走上絕路的。她和我說,她打算丟掉一切,離開這裡的天堂,跟你到閣樓上去過活。唉,那些忌妒你,羡慕你的人,早告訴她,說你一個錢都沒有,住在拉丁區。我自然跟你們一塊兒去,替你們洗衣服,做飯。可是我剛才把可憐的孩子安慰了一番。不是嗎,先生,你是聰明人,不會做這種傻事的?啊!你慢慢會發覺,那胖子只占著她身體,你才是她的心肝寶貝,被她當做天上的神道,她連靈魂都給了你了。你才想不到,柯拉莉要我幫她背臺詞的時候多有趣,真是個招人疼的小娃娃!老天爺送一個天使給她受用也是應當的,她常常覺得活著沒意思。她在媽媽手下受了多少罪,挨打挨駡,臨了還給賣出去!是啊,先生,還是她的親娘呢!我要有個女兒,一定象服侍柯拉莉一樣服侍她。此刻我就把柯拉莉當做自己的孩子。這是我第一回看見她快活,第一回在戲院裡有人這樣捧她。聽說讀了你那篇文章,人家要在下一場雇一大批人來喝彩。你睡覺的當口,勃羅拉來跟她商量過了。」 「哪個勃羅拉?」呂西安好象聽見過這名字。 「鼓掌隊①的頭子。他和柯拉莉商量好,演到什麼地方拍手。佛洛麗納儘管表面上是柯拉莉的朋友,難保她不弄神搗鬼,把好處一個人獨佔。你那篇評論在大街上轟動了……啊!這樣的床鋪真是王孫公子睡的……」貝雷尼斯說著,在床上鋪了一條鏤空紗的床罩。 ①專受戲院雇用,在台下喝彩或者搗亂的幫口。 她點起蠟燭。呂西安在燭光底下迷迷忽忽,以為真的進了神仙洞府。帳帷窗簾都是卡繆索在金繭行裡挑的最華麗的料子。詩人腳下踏著最講究的地毯。燭光射在紫檀木器的溝槽中閃閃浮動。白雲石的壁爐架上擺著貴重的小玩意,床前鋪一條貂皮鑲邊的天鵝絨腳毯。紅綢裡子的黑絲絨軟鞋告訴詩人有多少歡娛等著他。糊著花綢的天花板上吊一盞玲瓏可愛的燈。到處都有做工精緻的花架,供著名貴的鮮花,鐵樹的白花,沒有香味的山茶。到處是天真無邪的形象。誰想得到這兒住的是個女演員,過著舞臺生活呢?呂西安詫異的神氣被貝雷尼斯覺察了。 她溫和體貼的說:「屋子真美,是不是?在這兒談戀愛不是比閣樓上好得多嗎?你千萬不能讓她耍脾氣,」貝雷尼斯說著,端一張漂亮的獨腳圓桌放在呂西安面前,桌上的菜都是在女主人的晚飯中偷偷撿來的,不給廚娘疑心家裡躲著一個情人。 呂西安一頓晚飯吃得挺舒服:貝雷尼斯在旁侍候,碗盞不是刻花的銀器,便是有畫兒的瓷器,值到一個金路易一個。呂西安看到這派奢華,正如中學生看到馬路天使的裸露的肉,筆挺的白襪。 呂西安道:「卡繆索真快活!」 貝雷尼斯回答:「快活?哼!他要能處在你的地位,拿他花白的頭髮換你年輕的淡黃頭髮,便是放棄家私也情願的。」 她給呂西安喝了波爾多供應英國財主的極品好酒,又勸他趁柯拉莉沒回家之前再睡一會,打個盹兒;呂西安看著床鋪十分羡慕,也想躺一下。貝雷尼斯看詩人眼睛裡有這個欲望,替女主人暗暗高興。十點半,呂西安醒來,發覺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朝他望著。柯拉莉穿著嬌豔的睡衣站在面前。呂西安睡足了,呂西安為著愛情沉醉了。貝雷尼斯退出去的時候問:「明天幾點鐘起床?」 「十一點,你把早飯端到床前來;兩點以前,有人來一律擋駕。」 第二天下午兩點,柯拉莉和情人倆穿扮齊整,面對面坐著,好象是詩人特意來訪問他賞識的女演員。柯拉莉幫呂西安洗澡,梳頭,穿衣,要他上柯利厄鋪子買了十二件上等襯衫,十二條領帶,十二條手帕,還有裝著檀香匣子的一打手套。她聽見門口有馬車聲,便和呂西安撲向窗口,看見卡繆索從一輛體面的轎車中走下來。 她說:「想不到我對一個男人和奢侈的享受會恨到這個田地……」 呂西安聽著暗暗慚愧,只得說:「我太窮了,不能讓你走絕路。」 柯拉莉摟著呂西安說:「可憐的小寶貝,那麼你真的愛我了?」隨後指著呂西安對卡繆索道:「我約先生今天來看我,我想咱們好一同到愛麗舍田園大道去試試新車。」 「你們去吧,」卡繆索沒精打采的說,「我不能陪你們吃晚飯,今天是我女人生日,我忘了。」 柯拉莉勾著商人的脖子說:「可憐的繆索!那你要無聊死了!」 她想到能單獨和呂西安試車,單獨和呂西安上布洛涅森林,快活極了;她趁著一時高興,做出疼愛卡繆索的樣子,和他著實親熱了一番。 可憐的卡繆索說:「我真想每天送你一輛車。」 呂西安滿面羞慚,柯拉莉做了一個媚態十足的手勢安慰他,說道:「咱們走吧,先生,已經兩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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