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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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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夜裡十二點時,拉布丹夫人的客廳賓客已經散盡,只剩下兩、三個人:德·呂蔔克斯和主人。當施奈爾,奧克塔夫·德·岡夫婦離去之後,德·呂蔔克斯神情詭秘地站起身來,背靠著掛鐘,輪番望著他們夫婦倆。 「我的朋友,」他對他們說,「事情還不是毫無希望,因為大臣和我還在你們一邊。杜托克夾在兩股勢力中間,選擇了他認為比較強的一邊。他為大神甫團和宮廷效勞,背叛了我。這也是順乎常情的:一個搞政治的人從來不應該為了一次背叛而抱怨。只不過包杜阿耶幾個月後就會給免職,大概安置到警察局裡,因為大神甫團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然後他長篇大論地講了一通大神甫團,以及政府依靠教會,依靠耶穌會的危險性等等。不過,被自由派報紙說成對政府有著巨大影響的大神甫團對包杜阿耶先生的事其實並沒有多插手,說明一下這一點也許不無裨益。那些小花招到了上邊,在大的利害關係面前就不起作用了。即使聖保羅教堂的神甫和戈德隆先生不知趣地囉嗦幾句,只消大臣一句話,這請求就給扼殺了。教會之變成警察局,全憑狂熱的教徒的互相告發。……這冥冥之中的權力連那個肆無忌憚的以自助而後天助命名的「教義社」①都曾予以容忍,只有信徒們以教會爭相威脅,才使它變得那樣令人生畏。最後,自由派的謗詞總是喜歡把教會形容成一個政治的、行政的、文武雙全的巨人。偶像總是從恐懼中產生的。此刻包杜阿耶信著大神甫團,其實唯一庇護他的大神甫團卻在忒彌斯咖啡館。在某個時代,往往有一些人名、機構或勢力讓人說成是萬惡之源,無一是處,而且給蠢人用來做比例係數。就象人們以為塔萊朗可以用一句妙語來對付任何事件一樣,現在,在王政復辟時期,人們認為大神甫團是左右一切的。可惜它什麼也左右不了。掌握它的勢力的既不是黎塞留紅衣主教,也不是馬紮蘭紅衣主教之流,而是類似弗勒裡紅衣主教②的那種人,——他謹小慎微地過了五年,一天忽然大膽起來,卻用錯了地方。此後不久,這教義社在聖梅麗所做的事超過查理十世在一八三〇年七月想做到的,而且絲毫不受制裁。如果新憲章裡沒有那麼愚蠢地放進新聞檢查條款,新聞界也會發生聖梅麗事件的③。波旁家族的旁系④會合法地執行查理十世的計劃。 ①教義社,一八二七年以基佐為首組織起來的一個反對查理十世破壞憲法等反動措施的組織。 ②弗勒裡紅衣主教指弗雷西努主教(1765—1841),查理十世時任宗教事務大臣,某次代表維萊勒內閣反駁自由派攻擊教會的小冊子,措詞拙劣,幫了倒忙。 ③聖梅麗事件指一八三二年共和派在聖梅麗街發起的最後一次起義,起義人士全部被屠殺。 ④指路易-菲力浦,他在自由派支持下上臺,以後逐步倒向保守派,多次鎮壓民主運動。 「拿出勇氣來,留在包杜阿耶手下當處長吧。」德·呂蔔克斯接著說,「做一個真正的政治家,把慷慨的想法和行動暫時收起,埋頭於您的本職工作;不要向您的司長說一句話,進一言,一切按他的指示辦。不出三個月,包杜阿耶就會離開這個部,或是免職,或是流放到另外一個部門去擱淺。他也許會進王宮。我一生中有過兩次遭到這樣一連串蠢事的襲擊,我都讓它過去了。」 「是的,」拉布丹說,「可是您沒有受到誹謗,名聲敗壞,……」 「啊,啊,啊!」德·呂蔔克斯用一陣大笑打斷了處長的話,「在美麗的法國,對稍有一點出眾的人來說,這可是家常便飯,要麼低頭,那就得捲舖蓋,回去種白菜;要麼占上風,那就昂首闊步向前走,頭也不要回。」 「我只有一個辦法解開那密探套在我脖子上的繩結,」拉布丹說,「那就是立刻去向大臣解釋。如果您真如您所說那樣誠心誠意和我在一起,那麼您可以安排我明天同他面談。」 「您要向他闡明您改革政府的計劃嗎?」 拉布丹點點頭。 「好吧,把您的計劃,您的備忘錄交給我,我保證今天夜裡就送給他。」 「那麼我們一起去,」拉布丹急忙說,「因為我辛苦工作了六年,至少應該享受兩三個鐘頭,聽王上的大臣對這樣的毅力表示贊許。」 德·呂蔔克斯讓拉布丹的堅持勁兒逼到一條無處隱蔽的路上,無所用其計,猶疑了一下,望著拉布丹夫人自己尋思: 「誰戰勝誰?是我對他的恨呢,還是我對她的喜愛?」 「您如果不信任我,」他停了一下對處長說,「我看我得永遠把您當作寫秘密文件的那個人了。再見吧,夫人。」 拉布丹夫人冷冷地打了個招呼。賽萊斯蒂娜和格紮維埃各自回到房裡,一語不發,心情萬分壓抑。妻子想著她在丈夫面前的可怕處境。處長則已下決心不再登大臣的門,並提出辭呈。此時他陷入無邊的沉思:這意味著他要改變生活,另走一條新路。他整夜都坐在爐邊,賽萊斯蒂娜幾次穿著睡衣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他都沒看見。 「既然我還要最後一次到部裡去收拾我的文件,向包杜阿耶交接工作,那就去看看我辭職所引起的反應吧。」他自言自語道。 他起草了辭呈,仔細推敲了附函的措辭,如下: 大人: 謹上辭呈,懇請允准。然而,敢料大人必當憶及,曩者曾言,有一事與卑職聲譽攸關,全仗大人垂聽;詎料所請終未獲准,時至今日,恐已無用。蓋拙作改革行政計劃之片斷已為人所竊,流傳公門,且遭惡意曲解。上既有降責之意,卑職不得不引退。昔日求見,大人或以為意在求晉升,實則所念者唯我部榮耀及社稷之利耳;耿耿此懷,敢請明鑒,斯幸甚焉。……(以下敬語略。) 他把自己的心血結晶送上祭壇,全部付之一炬,做完這件事時已經七點半了。他因冥思苦想而心力交瘁,又為精神的痛苦所壓倒,頹然倒在靠椅上睡了過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把他弄醒,發現手上灑滿了他妻子的眼淚,而她則跪在他面前。賽萊斯蒂娜進來看了辭呈,掂出了這一敗塗地的分量。她和拉布丹二人從此收入將減到四千利勿爾。她算了算她的債務,已經達三萬二千法郎!這是一切困苦中最不體面的事。而這個心胸高尚,對她如此信任的男人還一點不知道她是怎樣把這筆交付給她的財產揮霍掉的!她在他腳下泣不成聲,象畫上的瑪德萊娜一樣楚楚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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