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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這麼揮霍無度!』那丈夫在簽字時高聲說,『這個深坑怎樣去填呢?』

  「『先生,』高布賽克嚴肅地說,『您有很多孩子嗎?』

  「這一問使伯爵打了一個寒噤,那高利貸者仿佛是一個精通醫道的大夫,指頭一按就按中了要害。那丈夫沒有回答。

  「『不用說了,』高布賽克接著說,他理解伯爵有說不出的苦衷,『您的經歷我都背得出來。這個婦人是一個魔道,您也許還愛她;這我可明白,她也打動過我的心。您也許想挽救您的家產,把它留給您的一兩個孩子。那好,我勸您到社交界去花天酒地,賭博,把家財花掉,常常來找高布賽克。大家會罵我是猶太人、阿拉伯人、放高利貸的、海盜,罵我害得您傾家蕩產!讓他們說去好了!假如有人侮辱我,我就把這人打死,打槍擊劍,誰都不及在下。這一點大家知道。此外,您得結交一個朋友,假如您能夠碰到一個的話,把您的財產假裝賣給他。你們不是管這種買賣叫做委託嗎?』他掉過頭來問我。

  「伯爵似乎一心想著自己的心事,他離開我們的時候說:『款子明天送來,先生,請您把鑽石準備好。』

  「『這傢伙看來傻乎乎的,象個忠厚人,』伯爵走後,高布賽克冷冷地說。

  「『還不如說他傻乎乎,象個癡情漢。』

  「『伯爵還欠你的手續費呢!』見我向他告辭,他高聲說道。

  「這一幕戲使我知道一個摩登女性生活中可怕的秘密。幾天之後的一個早上,伯爵走進我的辦公室。

  「『先生,』他說,『我有些重要的事務向您請教,同時我要對您聲明,我完全信任您,而且希望現在就向您證實。您給葛朗利厄夫人幫的忙,』伯爵說,『怎麼稱道都是不過分的。』

  「您瞧,夫人,」那訴訟代理人對子爵夫人說,「我不過替您辦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我已經從您那裡得到一千倍的報酬了。……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答道:『我不過是盡了一個正直人應該盡的本分罷了。』

  「『您知道,先生,我向各方面打聽過那個怪人的情況了,』

  伯爵對我說,『您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靠他的幫助。根據我打聽得來的情況,我認為高布賽克是一個犬儒派哲學家。您看他的為人究竟可靠不可靠?』

  「『伯爵先生,』我答道,『高布賽克是我的恩人……要我付一分五年息的恩人,』我笑著補充說,『但是的他的吝嗇不允許我向一個陌生人如實描繪他的形象。』

  「『您說好了,先生,您的坦率對高布賽克和對您自己都不會有什麼害處的。我也不會指望一個憑抵押品放債的人是個天使。』

  「『高布賽克老爹,』我接著說,『在心坎裡面相信一種原則,他的行為都受到這種原則的支配。他覺得金錢是一種商品,他可以根據不同的情況,將它以高價或賤價出賣,而問心無愧。在他看來,一個資本家對進款錙銖必較、毫不放鬆,就是以股東的身分預先加入了一切牟利的經營或經濟行為。這些金融上的原則和他對於人性的哲學見解,使他表面上一舉一動都象一個高利貸者,除開這個原則和這種見解之外,我深深相信,他不做買賣的時候,他是巴黎市內最毫釐不爽和最誠實可靠的人。他身上有兩個不同的人:他又是守財奴又是哲學家,又渺小又偉大。假如我死後留下幾個孩子的話,我要請他作他們的保護人。以上說的,先生,就是我的經驗使我認識到的高布賽克的面目。他過去的生活我一點都不知道。他也許當過海盜,他也許走遍了世界,販賣過鑽石或男女,出賣過國家機密,但我堅信,沒有一個人的心靈受過象他那樣嚴格的鍛煉,也沒有受過象他那樣重大的考驗。在我給他送去最後一筆欠款的那一天,我曾用有幾分委婉的口氣問他,他要我付出這麼大的利息,究竟出自一種什麼情感,而且既然我是他的朋友,他想幫我忙,但又沒有把好事做到底,究竟是什麼緣故呢。』『我的孩子,讓你相信你並沒有得到我的任何恩惠,你便無需感激我。所以我們現在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朋友。』先生,我無論對您說什麼話,都不如這句話能教您懂得這個人。

  「『我的主意已經打定,決不反悔,』伯爵對我說,『我要將就財產的所有權轉移給高布賽克,請您替我準備好一切必要的文件。我只信任您一個人,先生,請您起草一個附件,在附件上高布賽克聲明,這種出售行為是假的,等到我的長子成年的時候,他把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經管的我的財產交還我的長子。現在,先生,我要告訴您一件事情:我害怕把這份寶貴的文件放在家裡。我兒子對他母親很孝順,我不敢把附件交給他保存。我能不能請您保管這個文件呢?如果高布賽克不幸去世的話,他就把您立為我的財產的承繼人。這樣,一切都顧到了。』

  「伯爵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十分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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