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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說罷,弗萊齊埃又繼續跟茜博太太談話:

  「我剛才是說,我親愛的主顧,您對我們可不光明磊落,對一個欺騙我們的合夥人,我們是用不著負責的!」

  「我欺騙您什麼了?……」茜博太太兩隻拳頭往腰裡一插,說道,「您以為憑您陰險的目光,冰冷的神氣,就能嚇得我發抖!……您是在無事生非,想推翻原來許的諾言,還口口聲聲說什麼規矩人!您知道您是什麼東西?是個混蛋!是的,是的,您搔您自己胳膊去吧!……把您這一套收起來!」

  「別吵了,別發火,老朋友,」弗萊齊埃說,「聽我說!您已經撈著了……今天早上,在準備出殯的時候,我發現了這份目錄,有正副兩份,由邦斯先生親筆所寫,我無意中看到了其中這一段。」

  說著,他打開手寫的目錄,念道:

  第七號:精美肖像畫,大理石底,塞巴斯蒂亞諾·德·比翁博作,一五四六年,原存特爾尼大教堂,由某家族從大教堂取出賣給了我。此畫像有姊妹作一幅,為一主教像,由一英國人買走。此畫畫的是一位在祈禱的馬爾特騎士,原掛在洛西家族墓的上方。若無年月為證,此畫可以說為拉斐爾所作。在我看來,此畫勝過美術館所藏的《巴喬·班迪內利肖像》,後者略嫌生硬,而馬爾特騎士像以石板為底,保存完好,色澤鮮潤。

  「我瞧了瞧,」弗萊齊埃繼續說,「在第七號的位置,我看到的卻是一幅夏爾當作的女人肖像,第七號不見了!……在司儀找人執紼的時候,我把畫全都檢查了一遍,發現邦斯先生注明的八幅重要畫作再也找不著了,全都換成了沒有標號的普通的畫……最後,還少了一幅梅佐的小木板畫,此畫標為珍品。」

  「我,我是保管畫的?」茜博太太說。

  「不,可您曾經是女管家,為邦斯先生料理家務,做事,而畫被盜……」

  「被盜!告訴您吧,先生,畫是施穆克按照邦斯先生的吩咐,為解決生活問題賣掉的。」

  「賣給了誰?」

  「埃裡·馬古斯和雷莫南克……」

  「幾幅?」

  「可我記不清了!……」

  「聽著,我親愛的茜博太太,您已經撈了一筆,撈足了!……」弗萊齊埃繼續說,「我以後一定要看著您,把您握在我的手中……您要是為我效勞,我就不聲張!不管怎麼說,您是明白的,您既然覺得剝奪卡繆佐庭長先生的遺產繼承權是合適的,那您就不應該再指望從他那兒得到什麼了。」

  「我早就知道,我親愛的弗萊齊埃先生,我最後肯定一切都落空……」茜博太太回答說,不過,聽了「我就不聲張」這句話,她口氣變軟了。

  「您這是在找太太的茬兒,這可不好!」雷莫南克突然闖進來說道,「賣畫的事,是邦斯先生和我以及馬古斯先生自願商定的,邦斯先生連做夢都是他的畫,我們談了三天,才與他達成了一致意見!我們有合乎手續的收據,要是我們給了太太幾枚四十法郎的硬幣,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我們跟別的東家做成一筆買賣,都要給點錢,她得的只不過是這點小錢而已。啊!我親愛的先生,要是您以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就可以耍弄的話,那您就不是一個正經的買賣人!……聽明白了嗎,做生意的先生?這裡的事全由馬古斯先生管,要是您對太太不客氣點,答應的東西不給她,那我一定在拍賣藏品的時候等著您,您瞧著吧,您跟馬古斯和我過不去,我們可以把所有商人都煽動起來,看您到時會有多大損失……您別想有什麼七八十萬,連二十萬都賣不到。」

  「行,行,我們到時瞧吧!我們到時不賣,」弗萊齊埃說,「或者到倫敦去賣。」

  「倫敦我們可熟了!」雷莫南克說,「馬古斯先生在那兒的勢力跟在巴黎一樣大。」

  「再見,太太,您的事,我要好好去查一查。」弗萊齊埃說,「除非您永遠聽我調遣。」他又補了一句。

  「小騙賊!」

  「當心點!」弗萊齊埃說,「我就要當治安法官了!」

  他們就這樣分了手,而彼此對這番恐嚇的意義都是頗為欣賞的。

  「謝謝,雷莫南克!」茜博太太說,「一個可憐的寡婦能得到一個人保護,真是太好了。」

  晚上十時許,戈迪薩爾把樂隊的當差召到他的辦公室。戈迪薩爾站在壁爐前,儼然一副拿破崙的姿態,自從他手下有了這麼一幫演戲的、跳舞的、跑龍套的,以及樂手和置景工人之後,又常跟劇作家打交道,慢慢便養成了這種架勢,習慣將右手插在背心裡,抓著左邊的背帶,側歪著腦袋,眼睛望著空中。

  「喂!多比納,您享有什麼年金嗎?」

  「沒有,先生。」

  「那您是在找一個比您現在更好的位置,」經理問道。

  「不,先生……」當差臉色發白,回答道。

  「見鬼!每次首場演出,都是讓你妻子引座……我這樣對她,完全是出於對我前任的敬重……我給了你活幹,白天擦後檯燈,後來又讓你分發樂譜。這還不算!當戲裡有地獄的場面,還讓你扮魔鬼,扮魔鬼頭兒的角色,好掙個二十蘇的小錢。這樣的位置,戲院裡所有臨時工都很羡慕,我的朋友,戲院裡的人都在嫉妒你,你有不少敵人。」

  「不少敵人!……」多比納說。

  「你有三個孩子,大的還常在戲裡當個兒童的角色,拿個五十生丁!……」

  「先生……」

  「你想摻和別人的事,插手遺產官司!……可是,可憐蟲,你會像只雞蛋似的,被壓個稀爛!我的保護人就是博比諾伯爵老爺,他腦子聰明,富有天才,連國王都很識相,把他請進了內閣……這位國務活動家,高層的政治家,我是在說博比諾伯爵,替他長子娶了德·瑪維爾庭長的千金,瑪維爾庭長是司法界最有勢力最受敬重的人之一,是高等法院的一把火炬。你知道高等法院吧?告訴你,他就是我們的樂隊指揮邦斯的繼承人,邦斯是他舅舅,你今天早上不是去為邦斯送葬了嗎,我並不是責備你去悼念那個可憐的人……可是,如果你插手施穆克先生的事,那就管得太寬了;施穆克先生是個可敬的人,我也很希望他好,可他跟邦斯繼承人的關係不久將變得很棘手……鑒於那個德國人對我來說無足輕重,而庭長和博比諾伯爵于我關係重大,我勸你還是讓那個可敬的德國人自個兒去處理那些難題吧,有個專門的上帝保佑德國人,你要是想當上帝的副手,一定會倒黴的!明白了吧,還是當你的臨時工吧!……你不可能有更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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