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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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話,我可以聽到你的心……好好歇著!好好歇著!」 音樂家微笑著說。 「可憐的朋友!高尚的造物!上帝的兒子,永遠生活在上帝的身上!愛過我的唯一的人!……」邦斯繼續地說,聲音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聲調。 即將飛升的靈魂,整個兒就在這幾句話中,給施穆克帶來了幾乎可與愛情相媲美的快感。 「活著!要活著!我會變成一隻獅子!我會拼命幹活,養活我們兩個人。」 「聽著,我忠實,可敬的好朋友!讓我說,我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就要死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我是沒救了。」 施移克像個孩子似的哭著。 「聽我說,你等會再哭……」邦斯說,「基督,你應該服從命運安排。我被人騙了,是茜博太太騙的……在離開你之前,我應該讓你對生活中的事情認識清楚,那些事,你一點都不懂……他們拿走了八幅畫,那是很值錢的。」 「請原諒我,是我給賣了……」 「你?」 「我……」可憐的德國人說,「我們接到了法院的傳訊……」 「傳訊!……誰告的?……」 「等一等!……」 施穆克去找來了執達史留下的蓋了章的文書。 邦斯仔細地讀著天書一樣難懂的文書,然後任那紙張飄落在地,默默無語。這位人類創作的鑒賞家,從來就不留心人的道德品質,如今終於看清了茜博太太策劃的一切陰謀詭計。於是,藝術家的激情,當初在羅馬學院的智慧,以及整個的青春年華,一時在他身上複現。 「我的好施穆克,請像軍人一樣服從我。聽著!下樓到門房去,告訴那個可惡的女人,說我想再見一見我那個當庭長的外甥派來的人,要是他不來,我就要把我的收藏品贈給國家博物館;告訴她是為我立遺囑的事。」 施穆克跑去傳話;可剛一開口,茜博太太便笑了一笑,說道:「我的好施穆克,我們那個可愛的病人剛才發了一陣高燒,他覺得看見有什麼人在他房間,我是個清白的女人,我發誓,沒有什麼人代表我們那個可愛的病人的親屬來過這兒……」 施穆克帶著這番答話回來,一五一十地又傳給了邦斯。 「她比我想像的要更厲害,更狡猾,更詭詐,更陰險。」邦斯微笑著說,「她扯謊都扯到門房去了!你想不到,今天上午她把三個人領到了這裡,一個是猶太人埃裡·馬古斯,另一個是雷莫南克,第三個我不認識,可他一人比那兩人加起來還可怕。她指望趁我睡熟了,來給我的遺產估價,可碰巧我醒了,發現三個人在細細掂量我的那些鼻煙壺。那個陌生人還說是卡繆佐家派來的,我跟他說了話……可是該死的茜博太太總說我是做夢……我的好施穆克,我沒有做夢!……我明明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他跟我真說了話……另兩個做買賣的嚇得奪門而跑……我認為茜博太太會如實招來的!……可這次努力沒成功……我要再設一個圈套,那個壞女人會自投羅網的……我可憐的朋友,你把茜博太太當作天使,可這個女人一個月來一直想要我的命,想滿足她的貪心。我真不願相信,一個女人幾年來忠心耿耿地侍候我們,可卻這麼邪惡。因為看不透她,把我自己給斷送了……那八幅畫,他們給了你多少錢呀?……」 「五千法郎。」 「上帝啊!它們至少值二十倍!」邦斯叫了起來,「那是我整個收藏的精華;沒有時間提出訴訟了;再說,這會連累你,你上了那幫無賴的當……要起訴的話,會把你毀了的!你不知道什麼叫司法!那是條陰溝,世界上所有卑鄙醜惡的污水都集中到那裡去了……像你這樣的靈魂,要是見了那麼多罪惡,那會經受不住的。何況你以後會相當有錢的。那幾幅畫當初花了我四萬法郎,我已經保存了整整三十六年……我們被偷了,他們手段高超,可真是驚人!我已經在墳墓邊上了,我只擔心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歸你,我不願意你被別人偷得光光的。你得提防任何人,你呀,從來就沒有提防過誰。上帝會保佑你,這我知道;可上帝有時可能會把你忘了,那時,你就會像一條商船,被海盜搶得一乾二淨。茜博太太是個魔鬼,她害了我!可你卻把她看作天使;我要你認清她的面目;你去請她給你介紹一個公證人替我立遺囑……我到時一定把她當場抓住,讓你看看。」 施穆克聽著邦斯往下講,仿佛在給他講授《啟世錄》。如果真如邦斯所說,世界上存在著像茜博太太這樣邪惡的造物,那對施穆克來說,不啻是對上帝的否定。 「我可憐的朋友邦斯病得已經不行了,」德國人下樓來到門房,對茜博太太說,「他想要立遺囑;您去找個公證人來……」 他說這話時,在場的有好幾個人,因為茜博的病已經幾乎沒有救了,當時,雷莫南克和他妹妹,從隔壁來的兩個女門房,大樓房客的三位下人,還有二樓臨街的那個房客,都站在大門口。 「啊!您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個公證人來,」茜博太太淚水汪汪地嚷叫起來,「要讓誰立遺囑都可以!……我可憐的茜博都要死了,我可不能離開他……世界上所有的邦斯我都捨得,只要能保住茜博……我們結婚三十年了,他從來沒有讓我傷心過!……」 說罷,她進了門房,留下施穆克在那兒發愣。 「先生,」二樓的房客對施穆克說,「邦斯先生真病得那麼厲害?……」 這個房客名叫若利瓦爾,是法院辦公廳的一個職員。 「他馬上就要死了!」施穆克極為痛苦地回答道。 「附近的聖路易街有個公證人,叫特洛尼翁先生。」若利瓦爾說,「他是本居民區的公證人。」 「您要不要我去把他請來?」雷莫南克問施穆克。 「好極了……」施穆克說,「茜博太太不願意再照看我的朋友了,他病成這樣,我不能離開他……」 「茜博太太跟我們說他都瘋了!……」若利瓦爾說。 「邦斯,瘋了?」施穆克恐懼地嚷了起來,「他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就是因為這我才為他的身體擔心。」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當然都很好奇地聽著這段對話,並且牢牢地印在了腦子裡。施穆克不認識弗萊齊埃,所以不能注意到他那只撒旦式的腦袋和兩隻閃閃發亮的眼睛,弗萊齊埃剛才在茜博太太耳邊說了兩句,是他一手策劃了這場大膽的表演,雖說已經超過了茜博太太的能力,但她卻表演得極其巧妙。把快死的病人說成瘋子,這是吃法律飯的傢伙用以建築他那座大廈的基石之一。早上出現的意外倒給弗萊齊埃幫了忙;要是他不在場,當正直的施穆克來設圈套,請她把邦斯親屬的代表再叫回來的時候,她也許會在慌亂之中露出馬腳。雷莫南克見布朗大夫來了,正求之不得,趕緊溜走,原因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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