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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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我的好弗萊齊埃先生,只要把我的事交給您,讓您去辦,我就多少可得一點,而且什麼也不用擔心,是嗎?」 「我保證您得到三萬法郎。」弗萊齊埃胸有成竹地說。 「您也知道我是多麼喜歡親愛的布朗先生,」她以最甜蜜不過的聲音說,「是他讓我來找您的,那是個老實人,決不會讓我到這兒來聽候宣判,把我當個謀財害命的女人送上斷頭臺……」 她嚎啕大哭起來,一想到斷頭臺,恐怖揪住了她的心,她整個兒嚇昏了。弗萊齊埃享受著勝利的快意。剛才見女主顧猶豫不決,眼看著就要失去這樁生意,他馬上打定主意一定要制服茜博太太,嚇唬她,把她嚇得目瞪口呆,讓她束手就範。女門房只要進了這間辦公室,那就像一隻蒼蠅投進了蜘蛛網,必定會被縛住手腳,動彈不得,成為這個野心勃勃,吃法律飯的小人的嘴中食。弗萊齊埃的確是想在這個案子裡撈到養老的口糧,過上舒適的日子,得到幸福,受到敬重。在前一天晚上,他和布朗已經全都考慮到了,一切都認真掂量過,仔細研究過。大夫把施穆克的情況向朋友弗萊齊埃作了細緻的介紹,兩個精明的傢伙對種種可能性,對各種方法以及各種危險都進行了探討和研究。弗萊齊埃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高聲道:「我們倆的財運終於到了!」他發誓,一定要讓布朗當上巴黎哪家醫院的主任醫生,讓自己成為區裡的治安法官。 當一個治安法官!對他這個富有才幹,但卻襪子都穿不起的法學博士來說,這個職位竟如一頭怎麼也騎不上去的怪獸,他始終想這個位置,就像已經當上了議員的律師想著大法官的長袍,意大利神甫想著教皇的三重冕。他簡直都要想瘋了!弗萊齊埃辦案都要經過治安法官維代爾先生,這個老頭已經六十九歲,身體有病,還相當重,一直說要馬上退休,弗萊齊埃常常跟布朗說他就要接替治安法官的位置,布朗也一樣,常跟弗萊齊埃提到某個有錢的繼承人,說等他治好她的病,就要娶她做太太。巴黎的那些常設的位置激起多少人的覬覦,人們有所不知。住到巴黎去,是天下人普遍的願望。只要哪家煙草行,印花稅局空出一個位置,那一百個女人就會聞風而起,讓親朋好友四處活動,把位置爭到手。巴黎那二十四個稅務處只要有一處可能空缺,那眾議院就會出現野心畢露的大騷動。這些位置的分配都是開會決定的,任免事宜是國家要事。在巴黎,一個治安法官的年薪為六千法郎左右。法官手下的書記的位置就值十萬法郎。所以,那是司法界最讓人羡慕的位置之一。弗萊齊埃要當上治安法官,又有一個當醫院主任醫生的朋友,一定能體面地成家,他也一定要為布朗大夫娶個太太;他們就這樣互相幫襯。黑夜沉沉,形形色色的念頭在從前芒特的訴訟代理人腦中打轉,一個可怕的計劃產生了,這是一個複雜的計劃,必有豐富的收穫,但也少不了陰謀詭計。茜博太太是這齣戲的關鍵。因此,這一機關若不服帖,那就必須制服;本來確實沒有料到女門房會不順從,但弗萊齊埃充分發揮了他的邪惡的本性,全力以赴,大膽的女門房被擊倒在了他的腳下。 「我親愛的茜博太太,您放心吧。」他抓起茜博太太的手,說道。 他這只手像蛇皮一樣冰冷,給女門房造成了一種可怕的感覺,由於生理上有了反應,她心裡倒不再緊張了;這個戴著紅棕色假髮,像門一樣吱呀亂叫的傢伙就像一瓶毒藥,她覺得碰到它比碰到封丹娜太太那只名叫阿斯塔洛的癩蛤蟆還更危險。 「別以為我是亂嚇唬您。」弗萊齊埃注意到了茜博太太再一次表現出反感,繼續說道,「使庭長太太惡名遠揚的那些事情,法院裡無人不知,隨您去問誰,都可瞭解到。那位險些丟了封號的大爵爺就是德·埃斯巴爾德男爵。德·埃斯格利尼翁男爵就是從苦役監牢裡救出來的那一位。還有那個小夥子,又有錢,又英俊,本來前程遠大,可以娶法蘭西門第最高的一位小姐為妻,可卻吊死在巴黎裁判所監獄的單身牢房裡,他就是有名的呂西安·德·呂邦普雷,這一事件曾在巴黎掀起軒然大波。事情的起因還是遺產,有一個由情人供養的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埃斯代爾,她死後竟留下了幾百萬的遺產,有人控告那個小夥子,說是他毒死了埃斯代爾,因為他是埃斯代爾遺囑上指定的繼承人,姑娘死的時候,那位年輕的詩人並不在巴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繼承人!……他再也清白不過了。可是,那個年輕人被卡繆佐先生審問了一頓之後,吊死在了地牢裡……法律就像醫學,總有它的犧牲品的,若屬第一種情況,那是為社會而死;若為第二種情況,就是為科學獻身。」說到這裡,他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容,「哎,您知道的,我自己也嘗過了危險……我就是被法律弄得傾家蕩產的,我這個可憐的無名鼠輩。我的教訓是慘重的,對您是有用的……」 「我的天,不,謝謝……」茜博太太說,「我全都不要了!不然我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了……我只要自己應得的一份!三十年來我一直老老實實做人,先生。我的邦斯先生說過,他會在遺囑上把我託付給施穆克先生的;好了,我以後就在那個好心的德國人家裡安安心心地養老……」 弗萊齊埃沒有擊中目標,把茜博太太嚇得死了心,他不得不設法抹去給她造成的淒慘印象。 「不要灰心。」他說道,「您安心地回家去。放心,我們會把事情辦妥的。」 「可需要我做些什麼,我的好弗萊齊埃先生,才可以得到年金,又不……」 「又不感到內疚,是吧?」他打斷了茜博太太的話,有力地說,「噢!正是為了做到這一點,才有了代人辦案的人;這種事,要是不在法律範圍裡去辦,那就什麼也不能得到……您不瞭解法律;我可瞭解……跟我一起辦,您就站在合法的一邊,您就可以放心地支配別人,至於良心,那是您的事。」 弗萊齊埃的這番話說得茜博太太心裡癢癢的,很高興,她說道: 「那好!您說吧。」 「我不知道。這事該採取什麼方法,我還沒有研究,我只是想到了它會有什麼障礙。首先,聽著,您要逼他立遺囑,而且您不能走錯半著棋;不過,第一步還是先要瞭解清楚邦斯會立誰為財產繼承人,因為要是您為繼承人……」 「不,不會的,他不喜歡我!啊!要是我早知道他那些小玩藝的價值,早知道他跟我說的那些風流事,我今天也就不擔心了……」 「總之,您得一步步去做!」弗萊齊埃繼續說,「死到臨頭的人總有些奇怪的毛病,反復無常,我親愛的茜博太太,他們往往讓人抱有幻想。先讓他立遺囑,我們再看。不過,首先要給組成遺產的那些東西估個價。因此,您想辦法讓我跟那個猶太人,跟那個雷莫南克聯繫上,他們對我們是很有用的……您就相信我吧,我會竭盡全力為您效勞。對我的顧客,我是患難與共的朋友,只要顧客也拿我當朋友。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我的性格就這麼乾脆。」 「那好,我全聽您的。」茜博太太說,「至於酬金,布朗先生……」 「別提這事,」弗萊齊埃說,「還是設法讓布朗守在病人床頭吧,大夫是個好心腸,是我見過的最純潔,最老實的人;您明白吧,我們這事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布朗比我強,我都變壞了。」 「看您的樣子是壞。」茜博太太說,「可我信得過您……」 「那就對了!」他說,「……遇到什麼事就來找我,行了…… 您是聰明人,一切都會好的。」 「再見了,我親愛的弗萊齊埃先生;祝您身體好……時刻聽您吩咐。」 弗萊齊埃把女主顧送到門口,就像前一天茜博太太跟大夫一樣,弗萊齊埃在門口跟她最後說了一句: 「要是您能讓邦斯先生請我當顧問,那事情就進了一大步。」 「我一定想辦法。」茜博太太回答道。 弗萊齊埃又把茜博太太拉回到辦公室,繼續說道:「我的胖嫂子,我跟公證人特洛尼翁先生很熟,他是本居民區的公證人,要是邦斯先生沒有自己的公證人,就跟他提這一位…… 讓他請特洛尼翁先生。」 「明白了。」茜博太太回答說。 女門房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袍子的窸窣聲和儘量想顯得輕一些的沉重的腳步聲。到了街頭獨自走了一陣之後,女門房才恢復了清醒自如的頭腦。儘管還沒有擺脫這次談話的影響,仍然十分恐懼斷頭臺、法律和法官,但她已經本能地打定了主意,暗地裡要跟她那個可怕的顧問較量一番。 「哼!我有什麼必要找這些合夥老闆呢?」她自言自語道,「先發了財再說,以後他們讓我幫忙,給我什麼我都拿著……」 下面我們可以看到,這個主意加速了可憐的音樂家的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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