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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這下兩樁事都開始在辦了。」收藏家說道,可他心裡只想著親事。

  布魯訥給邦斯行了禮,便坐上華麗的馬車走了。邦斯看著小篷車快速離去,沒有注意到雷莫南克正抽著煙斗,站在門口。

  當天晚上,德·瑪維爾庭長太太便去公公家討教,發現博比諾一家人也在那兒。做母親的要是沒有能獵獲到一個親戚的兒子做女婿,自然會存有幾分報復心,正是為了滿足這種心理,德·瑪維爾太太透露說塞茜爾有了一門絕好的親事。

  「塞茜爾嫁給誰呀?」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問。於是,庭長太太自以為守著秘密,說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話,又咬耳朵說了許多悄悄話,再經貝爾迪埃太太一證實,第二天,在邦斯因好吃而歷盡甘苦的那個資產階級圈子裡,便出現了這樣的傳說:

  「塞茜爾·德·瑪維爾要嫁給一個年輕的德國人,小夥子純粹是出於仁慈之心才當銀行家的,因他有四百萬的家產;他簡直是個小說人物,是個名符其實的少年維特,人長得可愛,心地又善良,過去也做過荒唐事,可現在迷上了塞茜爾,幾乎都快發瘋似的;真是一見鍾情,再說塞茜爾賽似邦斯畫中的那一個個聖母,這樁親事肯定是十拿九穩。」

  又過了一天,有幾個人上門向庭長太太賀喜,可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所謂的金牙齒是否確實存在。而庭長太太變換著各種辭令,令人讚歎不已,做母親的完全可以像過去查閱《文書大全》一樣,拿她的話作參考。

  「要等出了市政廳和教堂,婚事才算辦成,」她對施弗勒維爾太太說,「目前我們還處於見面階段;為此,還得靠您的情份,千萬別張揚我們期望中的事……」

  「您真有福氣,庭長太太,如今結門親事可難了。」

  「是的!這次是碰上了運氣;不過結親往往是靠運氣。」

  「那您果真要把塞茜爾嫁出去了?」卡爾多太太問道。

  「是的。」庭長太太回答道,她當然聽得出「果真」兩個字的諷刺含義。「我們過去要求太苛刻,把塞茜爾的婚事耽擱了。現在什麼條件都有了:財產,和藹的性情,善良的品格,人長得又帥。我親愛的小姑娘也完全配得上這一切。布魯訥先生是個可愛的小夥子,氣度不凡。他喜歡闊氣,知道生活,瘋似地愛著塞茜爾,那是真誠的愛。雖然他有三四百萬的家產,可塞茜爾還算是接受了他……我們並沒有這麼高的奢望,可是……有錢並不壞事……」

  「促使我們下決心的,倒不是男方錢多,而是對我女兒的感情。」庭長太太又對勒巴太太說,「布魯訥先生太著急了,他要求法定期限一滿就結婚。」

  「他是外國人嗎?」

  「是的,太太;可我承認我真太幸福了。我得到的不是一個女婿,而是個兒子。布魯訥先生感情細膩,真的很有魅力。誰也想像不到他會那麼樂意接受奩產制度來結這門親事……這對家屬來說是最大的安全保障。他要買下價值一百二十萬法郎的草場,以後全歸入瑪維爾的田產。」

  第二天,她又以同一個題目,變換著做了別的文章。於是,布魯訥先生成了王爺,無論做什麼事,完全是王爺氣派;他從來不計較什麼;要是德·瑪維爾先生可以為他取得徹底的法國國籍(司法部完全應該為他破這個小例),那女婿以後也能成為法國貴族院議員。誰都不知道布魯訥有多大的財產,他有巴黎最俊的馬,最漂亮的馬車,等等。

  卡繆佐一家如此興奮地到處張揚他們期望中的事,恰正說明這樁得意的大事原來是想也不敢想的。

  在邦斯舅舅家見面不久,德·瑪維爾很快在太太的催促下,正式請司法部長,法院首席院長和總檢察長在那個蓋世無雙的新婿上門的日子到家裡來吃飯。儘管約的日子很倉促,三位大人物還是答應了。他們也都明白這位家長讓他們起的是什麼作用,於是欣然相助。在法國,人們都比較樂意救肋那些想釣個有錢女婿上門的母親。博比諾伯爵夫婦雖然覺得這樣請客味道不正,但還是聽憑安排,同意為那天的安排補個缺。客人總共有十一位。既然如上文所看到的,布魯訥先生被說成一個德國最富有的資本家,情趣高雅(他愛小丫頭),是紐沁根,凱勒,杜蒂勒等人未來的競爭對手,那這次聚會的目的,就是要以貴賓的地位來迫使布魯訥先生最終拿定主意,所以,塞茜爾的祖父,老卡繆佐和他的太太不可能不出場。

  「今天是我們會客的日子。」庭長太太以非常講究的直爽口氣對被她視作女婿的人說,一邊向他介紹客人,「來的都是熟人。首先是我先生的父親,您知道,他就要晉升為貴族院議員了;再就是博比諾伯爵夫婦,儘管他兒子沒有相當的家產,配不上塞茜爾,可我們照舊還是好朋友;還有我們的司法部長,我們的首席院長,我們的檢察長,總之,都是我們的朋友……由於議院開會要到六點鐘才結束,我們用晚餐的時間不得不遲一點。」

  布魯訥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邦斯,邦斯搓著雙手,仿佛在說:「都是我們的朋友,我的朋友!……」

  庭長太太是個十分機靈的女人,她想讓塞茜爾單獨與她的維特呆一會兒,說有點兒特別的事要跟她舅舅說,塞茜爾十分健談,還故意讓弗雷代利克看到她藏起來的一部德語詞典,一本德語語法和一部歌德的作品。

  「啊!您現在學德文?」布魯訥臉一紅,問道。

  只有法國女人才會設出這種圈套。

  「啊!」她說,「您真壞!……先生,翻我藏起來的東西,這可不好。我想讀歌德的原著,」她補充說,「我學德語已經兩年了。」

  「德語語法肯定很難懂吧,這書還只裁了十頁……」布魯訥天真地指出。

  塞茜爾不知所措,扭過身去,不讓他看見她發紅的臉色。德國人是經不起這種表示的,他挽起塞茜爾的手,拉過她的身子,用目光盯著她,她一聲不吭,兩人就像是奧古斯都·拉封代納小說中的未婚夫妻一樣,難為情地你看著我,我望著你。

  「您真可愛!」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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