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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阿紮澤勒的回春脂(2)


  汽車呼的一聲又從大門前開走了。小院的柵欄門響了一下,接著她聽見花園石板路上有噔噔的腳步聲。

  瑪格麗特心想:「聽腳步聲,是住在樓下的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回來了。臨別前我得搞點什麼非常好笑、非常有趣的名堂。」

  瑪格麗特猛地把窗簾完全拉開,側身坐到窗臺上,兩手抱著膝蓋。月光從右側灑遍她的全身,她仰望著明月,做出一副冥思苦索的富有詩意的表情。腳步聲又響了兩三下,便突然靜下來了。瑪格麗特賞了一會兒月,又假惺惺地歎了口氣,然後才把頭轉向樓下的小花園。果然,她看見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坐在長椅上,全身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中。看那姿勢,他顯然是突然坐到椅上的:夾界眼鏡歪斜著,兩隻手還緊緊抱著自己的公事包。

  「啊,您好,尼古拉·伊萬諾維奇,晚上好!」瑪格麗特用憂傷的聲音說,「您開會回來啦?」

  尼古拉·伊萬諾維奇沉默不語。

  「我呀,」瑪格麗特把身子更多地探向窗外,繼續說,「您看,一個人呆著,悶得慌。這不,正坐在這兒一邊賞月,一邊聽華爾茲舞曲呢。」

  瑪格麗特用左手整了整鬢角上一綹頭髮,又嗔怪地說:

  「您這可不夠禮貌呀,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不管怎麼說,我總是個婦女吧,一位婦女在跟您講話,您卻不答理,這太不禮貌啦!」

  花園裡月光皎潔,尼古拉·伊萬諾維奇的灰坎肩的扣子和他那稀疏的淺黃色小山羊鬍子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他忽然靦腆地、傻乎乎地笑了笑,從長椅上站起身來,然後,大概是困窘之餘不知所措了,他不是摘下帽子,而是把手裡抓著的公事包往身旁一甩,同時兩腿彎曲,好像是要蹲下身子跳伸腿舞。

  「唉,尼古拉·伊萬諾維奇,您真叫人掃興!」瑪格麗特繼續說,「總之,你們這些人全都使我厭煩了,簡直叫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所以,能和你們告別,我感到很幸福!好吧,見你們的鬼去吧!」

  這時,瑪格麗特背後臥室裡的電話響起來。她顧不得再去理尼古拉·伊萬諾維奇,霍地跳下窗臺,一把抓起話筒。

  「我是阿紮澤勒。」對方說。

  「我的好人,可愛的阿紮澤勒!」瑪格麗特大聲喊道。

  「時辰到了!飛出來吧。」聽筒裡傳來阿紮澤勒的聲音。從那語調中可以聽得出,他也在為瑪格麗特身心中迸發出的喜悅激情而感到高興。「您飛過大門上空的時候,別忘了喊一聲:『我身隱蔽!』然後您還得先在城市上空飛翔一會兒,習慣習慣,爾後再朝南飛,飛離城市,一直飛到河邊。那裡有人等您!」

  瑪格麗特剛剛放下聽筒,便聽到隔壁房間有噔噔的木頭敲擊聲,接著便傳來敲門聲。她把門一開,一把刷毛朝上立著的長柄地板刷子蹦蹦跳跳地飛進了臥室。朝下的刷子柄在地板上敲著緊密的鼓點,還像是馬在尥著蹶子,急著要飛出窗外去似的。瑪格麗特心花怒放,尖叫一聲,回身騎在刷柄上。這時,女騎手才猛然想到自己在慌亂中竟忘記了穿上點衣服。她立即跳到床邊,隨手抓起一件天藍色襯衫,拿著它像帥旗似地振臂一揮,隨即飛出了窗外。回蕩在花園上空的華爾茲舞曲仿佛也頓時變得更加高亢了。

  瑪格麗特飛出小窗,往下一滑,看見尼古拉·伊萬諾維奇仍舊坐在長椅上,仿佛已經僵在那裡。他呆呆地凝神傾聽著樓上的燈火輝煌的臥室裡傳出的喊叫和歡笑聲。

  「永別了,尼古拉·伊萬諾維奇!」瑪格麗特飛到尼古拉·伊萬諾維奇面前,手舞足蹈地高聲說。

  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哎喲一聲,歪倒在長椅上。他在椅上連跪帶爬,把個公事包也碰到了地上。

  「永別了!我要飛走了!」瑪格麗特的喊聲壓倒了華爾茲舞曲。這時,她想到自己根本不需要衣服,便不祥地狂笑兩聲,一下子把那件藍襯衫蒙在尼古拉·伊萬諾維奇的頭上。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只覺得兩眼黢黑,咕咚一聲從長椅上跌下來,癱倒在磚鋪的小路上。

  瑪格麗特回過身來,想最後看一眼她度過了那許多痛苦歲月的兩層小樓。她在輝煌的燈光下看見了娜塔莎那張因惶恐驚駭而變了樣的臉。

  「永別了,娜塔莎!」瑪格麗特大聲說。她把刷子頭往上一提,又用更響亮的聲音喊道:「我身隱蔽!我身隱蔽!」於是,她從不住抽打著她的臉的械樹枝中間穿過去,越過大門,飛到了小巷上空。她身後的華爾茲舞曲聲這時已經完全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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