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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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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羅克 -------- ①作家自造的這一姓氏其詞根是厄運、劫運、劫數的意思。 搞不清楚,列福爾托夫獸醫研究所研製的接種疫苗是否確實見效,薩馬拉的防疫隊所採取的隔離措施是否真正得力,在卡盧加,在沃羅涅什,對於那些雞蛋收購商的嚴厲懲處是否真的奏效,莫斯科的那個非常委員會的工作是否卓有成效,然而,這一點卻是非常清楚:在佩爾西科夫與阿利弗雷德最近的那次會晤之後又過了兩周,整個共和國聯盟境內就雞這種家禽來說,已然是完全徹底地乾乾淨淨了。在一些邊區城鎮的農家小院裡,偶然尚有一些孤零零的雞毛掉落在地上,而招得人家眼裡噙淚,即便在醫院裡,那最後一批貪嘴的人也都漸漸止住便血與嘔吐,而康復起來。至於死亡的人數,說來幸運,整個共和國還沒超過一千。也沒有招來什麼大的騷亂。沒錯,在沃羅科拉姆斯克,是出現過一個預言家,此公揚言,招致公雞母雞大批量染疫而病死的,並不是別人,而正是那些人民委員,可是此公也並未獲得什麼特別大的成功。在沃羅科拉姆斯克的集市上,那幾個從農婦們手中搶奪母雞的警察被人家揍了一頓,再有,就是當地郵電支局的窗玻璃被砸碎了。幸好,辦事幹練的沃羅科拉姆斯克政府機關各部門及時採取措施,其成果有,其一,那位預言家中止了他的活動,其二呢,郵電局的窗玻璃給換上了新的。 在北方,這場瘟疫流行到阿爾漢格爾斯克,流行到休姆金移民村,便自行收場了,其緣由就是再往前它可是無處可去了,——眾所周知,白海裡是養不了雞的。瘟疫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也中止其流行,因為前面也是海洋。在遙遠的南方——這疫情在奧爾杜巴特、朱利法和卡拉布克那一帶,在那種被烈日烤荒了的大漠地帶的一個什麼地方,也就銷聲匿跡了,而在西方呢,它令人驚奇地正好被擋在同波蘭同羅馬尼亞接壤交界的邊境線上。興許就因為那裡的氣候是另樣的,興許是由於那兩個鄰國政府採取的邊境檢疫隔離防範措施發揮了作用,反正事實就是:瘟疫沒再向前蔓延。國外的報刊上一片喧嘩,喋喋不休地議論著這一史無前例聞所未聞的瘟疫,蘇維埃共和國的政府則在不動聲色的狀態中手腳不停地工作著。「防治雞瘟非常委員會」更名為「在共和國內振興養雞業非常委員會」,該會充實了三名新的非常委員而由十六位同志組成。「愛雞協會」也建立起來了,佩爾西科夫與波爾圖加洛夫以該會名譽主席的身份進入了該會。在報紙上,在他倆的頭像的下方,出現了這樣的標題:《從國外大批量購進雞蛋》和《尤茲先生企圖阻撓雞蛋運動》。記者科列奇金的那篇用語刻薄的小品文,一下子轟動整個莫斯科,該文的結束語是:「別瞧著我們的雞蛋就眼紅,尤茲先生,——你們有自己的嘛!」 近三周以來,佩爾西科夫教授完全精疲力竭,被過度的工作累垮了。雞瘟事件使他的工作脫離了常軌,將雙重的負荷推到他肩上。他不得不整晚整晚地參加雞瘟委員會的會議,不得不時不時地耐著性子而去同人家——或是阿利弗雷德·布隆斯基,或是那個裝有機械腿的胖子——進行冗長的談話。他還不得不同教授波爾圖加洛夫、編外副教授伊萬諾夫以及一個叫波侖加爾特的一道去解剖瘟雞,將它們置於顯微鏡下細細觀察,以尋找出雞瘟桿菌,他甚至不得不接連開了三個晚上的夜車,急就章式地趕寫出一本其書名為《論道瘟疫感染的雞之肝臟的病變》的小冊子。 佩爾西科夫對雞病理研究這方面的工作並不特別熱心,這也可以理解,——他的頭腦已經全然讓另一件——那可是主要的、重要的,雞瘟這場災難卻迫使他將之放下了的——也就是那束紅光,給裝滿了。佩爾西科夫消耗著自己那原本就已備受損害的身心健康,從睡眠與吃飯的時間裡爭分奪秒,有時都不回普列齊斯堅卡大街的寓所裡,而就在研究所裡,就在研究室那個漆布沙發上湊合著打個盹,一夜一夜地守在分光箱旁,守在顯微鏡前,通宵達旦地忙碌著。 及至七月底,這份忙亂算是緩下來幾分。那個更換了名稱的委員會的事務也走上了正軌,於是,佩爾西科夫便回到那徒遭干擾的工作上來。一台台顯微鏡的鏡頭下均放上了新的切片,分光箱裡的魚卵和蛙卵,在光束的照射下以童話般的神速發育成熟。從哥尼斯堡空運過來一批特地訂購的透鏡,就在七月份那最後的幾天裡,由伊萬諾夫監造,機械師們組裝出三個新的巨型分光箱,在這三個分光箱裡,光束根部的寬度達到了香煙盒那樣的規模,其喇叭口呢——則有整整一米寬。佩爾西科夫興沖沖地摩拳擦掌,而開始著手一項機密而複雜的實驗。種種準備工作之中的第一件——他要通過電話與教育人民委員商定,只聽見對方在話筒裡呱呱地對他說了一通極為客氣的話,許下給予種種協助的承諾,接著,佩爾西科夫又通過電話向普塔哈一波羅修克同志作了通報,此公是主管最高委員會直屬的畜牧業局的負責人。佩爾西科夫得到了來自普塔哈那邊的最為熱忱的關注。說的事情是:要在國外訂購一大宗設備以供佩爾西科夫使用。普塔哈在電話裡說,他馬上就往柏林往紐約發電報。這之後,克里姆林宮便打來電話查問佩爾西科夫的工作進展情形,一個既莊重而又親切的聲音詢問佩爾西科夫,是否需要給配備一輛小轎車。 ——不用了,謝謝您。我情願坐有軌電車呢。——佩爾西科夫回答道。 ——那為什麼呢?——那個神秘的聲音詢問道,寬容地微微一笑。 一般來說,大家同佩爾西科夫談話時,不是畢恭畢敬而誠惶誠恐,就是伴以一份親切的微笑,就像跟那種年紀小小可是身份大大的小孩子說話時那樣。 ——有軌電車反而走得更快些。——佩爾西科夫回答道。隨後,那個洪亮的男低音在電話裡應答說: ——好吧,那就悉聽尊便了。 又過了一周。這些日子裡佩爾西科夫得以更加遠離那些漸漸消停下來的雞瘟問題的纏繞,而全身心地沉潛於那種光束的研究。一個個不眠之夜,超負荷的過度勞頓,反倒使他的頭腦變得清澈了,愈加透明而又輕盈。那兩道紅圈,如今總是不見從他那雙眼睛上消失掉,他幾乎是每一天都要在研究所裡過夜。他倒是從動物研究所這一隱身之處離開過一回,那是為了到普列齊斯堅卡大街的「科學家生活改善中央委員會」的大會堂去作報告,去講講他那種光束及其對卵細胞的作用。那一次,這位古怪的動物學家可是大出風頭了。圓柱大廳裡掌聲如雷,震得天花板上都有什麼東西往下墜落,燃得噝噝作響的弧光燈,將光芒傾灑在那些前來聽講的科學家們的黑色晚禮服與女士們的白色衣裙上。在主席臺上,在講臺旁邊,擺著一張玻璃桌,那桌子上擺著一個盤子,盤子裡坐著一隻濕漉漉的、體積有貓那麼大的青蛙,它在那裡呼哧呼哧地喘氣,顯露其灰乎乎的形體。有些人不時地往臺上拋紙條。其中有七張都是求愛的,佩爾西科夫均把這些字條給撕了。「科學家生活改善中央委員會」的主席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教授拽到主席臺上來向聽眾致謝。佩爾西科夫十分激動地行了個鞠躬禮,他的雙手汗涔涔濕乎乎,那條黑色領帶不是垂在下頜之下,而是都歪到左耳後邊去了。在他眼前,在茫茫一片呼出的熱氣之中,在朦朧一縷騰飛的煙霧之中,幾百萬個蠟黃面孔雪白襯衣的男人的身影在晃動,一隻黃色的木制手槍套突然間問了一閃,隨即就在白色圓柱後邊的什麼地方消失不見了。佩爾西科夫恍恍惚惚地注意到那只木制手槍套,可隨即便把它給忘了。然而,當他作完報告而離開大廳,踏著深紅色的地毯下樓梯之際,他忽然感到身體不舒服。刹那間,前廳裡那明亮的校形吊燈被一層黑霧給遮蔽了,佩爾西科夫便覺得神智模糊起來,有點兒噁心……他仿佛嗅到一股焦油味兒,直覺得他頸部血管和血液流得稠乎乎而熱乎乎……教授伸出一隻直哆嗦的手,一把抓住樓梯扶手。 ——您這是身體不舒服吧,弗拉基米爾·伊帕季耶維奇?——一些驚恐不安的聲音從四周紛紛急切地詢問道。 ——沒事,沒事的,——佩爾西科夫強撐著回答說,——我這不過是太累了點……沒錯……請給我一杯水。① 陽光燦爛的八月裡的一天。燦爛的陽光對教授的工作有干擾,因此窗幔都放了下來。一台帶有可調支架的反光燈將一小束強光投射到玻璃桌上,桌上堆滿了種種器具與透鏡。倚靠在轉椅背上的佩爾西科夫,在疲憊不堪的狀態中一個勁兒地抽著煙,透過縷縷煙霧,他用那雙累得死氣沉沉但已然滿意的眼睛,守望著分光箱上那個微微啟開著的小門,那裡面靜靜地躺著那束紅光,它將研究室裡原本就悶人而污濁的空氣微微地熏熱。 有人敲了敲門。 ——喏?——佩爾西科夫發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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