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布爾加科夫 > 孽卵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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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棉帽穿著套靴的佩爾西科夫,站在這已然變冷了的研究所的走廊裡,對自己的助手伊萬諾夫——一個蓄著一副淡黃色山羊鬍子風度雅致至極的紳士——說道: ——要知道僅此一條,彼得·斯捷潘諾維奇,他可就是死有餘辜喲!要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呀?要知道,他們這可是在毀掉研究所喲!啊?舉世無雙的公蛙,堪稱珍稀的美洲負子蟾,體長有十三釐米哩…… 往後的景況是愈來愈糟。弗拉斯一死,研究所裡的雙層玻璃窗便全都凍透了,連裡層官的玻璃表面上也結上了冰淩花。家兔呀、狐狸呀、狼呀、魚呀,均紛紛斃命,統統死光了。佩爾西科夫變得終日緘默不語,接著便患上了肺炎,但他沒有病死。當他康復之後,他每週到研究所來兩次,在圓形大廳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大廳裡的室溫一成不變:不論室外氣溫多少總是零下5℃——穿著套靴,戴著有護耳的棉帽的他,一邊咳嗽著,一邊噴吐著白茫茫的熱氣,給八位聽眾講課,那是總題為《熱帶爬蟲綱》的系列講座。餘下的所有時光呢,佩爾西科夫全都是在他那位於普列齊斯堅卡大街的寓所裡,在沙發上躺著而度過的,在四壁滿是書直堆到天花板的那個房間裡,他蓋著那帶穗的方格毛毯,不時地咳嗽著,執著地沖著那燃燒著的小壁爐的爐口發愣,——這小壁爐可是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用那些描金的木椅而生旺著的哩——懷念著那只蘇裡南蟾蜍。 然而,世上的一切都有終結之時。一九二〇年與一九二一年都相繼成為過去,而到了一九二二年,某種柳暗花明的復蘇氣象出現了。首先,已故的弗拉斯的崗位上出現了一個名叫潘克拉特的,這人還年輕,但卻是頗可屬望的動物看守;接著,又開始向研究所稍稍地供暖了。而這年夏天,佩爾西科夫在潘克拉特的幫助下,到克利亞濟瑪河①上捕捉了十四隻野蟾蜍回來。飼養室裡重又沸騰起少許生機……及至一九二三年,佩爾西科夫已經是每週講課八次——三次在研究所裡,五次在大學裡。一九二四年,他每週授課為十三次,此外,他還得去工農速成中學講課。而在一九二五年那年春天,他佩爾西科夫由於在考試中一次便讓七十六名大學生全都不及格,而成了出名人物,那些考生一個個全是在「無毛爬蟲目」上沒過關。 -------- ①克利亞濟瑪河系俄羅斯歐洲部分中部的大河奧卡河的左支流,其上游流經莫斯科遠郊。 ——怎麼,您連「無毛爬蟲目」在「爬蟲綱」中的特殊之點都不清楚?——佩爾西科夫問道,——這簡直可笑,年輕人。無毛爬行動物沒有後腎。它們沒長。就這麼回事。您該覺得害臊才是。您,想必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吧? ——是馬克思主義者。——被置入窘境的考生垂頭喪氣地回答道。 ——那就請秋天再考一次啦。——佩爾西科夫不失禮貌地說道。接著便精神抖擻地沖著潘克拉特喊道: ——讓下一個進來! 就像那兩栖動植物歷經久旱之後而初逢透雨之際其生機便勃然復蘇,佩爾西科夫教授在一九二六年便全然恢復了活力。在這年裡,一家美利堅一俄羅斯聯營公司在莫斯科市中心,也就是說從報館巷與特維爾大街的拐角處開始,一連建起了十五座每座十五層的公寓大樓,而在市郊呢,則一下子就建成了三百幢每幢八套住房的工人住宅樓,此舉終於一勞永逸地結束了那個可怕又可笑的住宅危機,而這個危機在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五年那年月裡曾經讓莫斯科人備受折磨。 總而言之,這是佩爾西科夫一生中一個十分美好的夏天,有時候,一回想起他和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磕磕碰碰地擠住在兩個房間裡的那種情形,他便會搓著雙手而發出那悄悄的、滿意的嘻嘻笑聲。如今教授把五個房間全部收回來了,住得寬敞多了,他便把那兩千五百本書,以。各種標本呀、圖表呀、實驗用的切片呀,都一一擺出來,他把書房裡寫字臺上那盞綠罩檯燈又開亮了。 研究所的面貌也變得讓人難以認出了:奶油色塗料給它披上了新裝,由專用送水管道往爬蟲飼養室送水,所有的窗子上普通玻璃全都換成了有反射性能的特種玻璃,還撥來五台嶄新的顯微鏡,幾個玻璃標本製作台,一些帶反光的2000瓦球形燈、反射燈,還有幾個陳列櫃。 佩爾西科夫全然恢復了活力,全世界都不期然地獲悉這一訊息,這僅僅緣起於一九二六年十二月教授的一本小書面世了: 《再論帶甲爬蟲或曰有鎧類動物的繁殖》,126頁,(第四大學通報)。 而到了一九二七年,秋天,教授的一部長達350頁的巨著問世了,它被譯成六種語言,其中還有日文: 《負子蟾科、鋤足蟾科與蛙科的胚胎學》。3盧布;國家出版社版。 然而,在一九二八年的夏天裡,卻鬧出了那件令人難以置信的、駭人聽聞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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