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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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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級臺階 逆境使人堅強。 ——佚名 據說,一隻貓有9條命,我相信這個。因為我雖然不是貓,竟然也能活過3次。 1904年11月一個明朗寒冷的冬日,我出生了。我們兄妹8人,我排行老六。父母都是農民。我15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家境愈發貧寒。母親留在家裡煮飯做菜,我們則外出做事,收入菲薄,生計維艱。 後來我們長大成人,娶妻嫁人,各過生活。一個姐姐和我留在母親身邊照顧她。母親晚年癱瘓在床,60多歲就過世了。不久後姐姐嫁了人,一年後我也結了婚。 這時的我初享生命的甘美:幸福快樂,身體棒棒的——我還是個很不錯的運動員呢。我在聖·喬西有份很不錯的工作,有一雙活潑可受的女兒,在聖·卡洛斯半島有我美麗的家園,溫馨的家庭。 對我來說那時候生活就像甘醇的美夢。 但這好夢並不長久,它變成了惡夢——夜深驚醒,冷汗淋漓。我患上了慢性進行性運動神經疾病,先是右臂和右腿,繼而左臂和左腿,都被惡疾侵襲。 這開始了我的第二次生命…… 儘管疾病纏身,憑藉設在車裡的一副特殊裝備,我依然每天開車上班下班。後來是14級臺階——在一定程度上——維持著我的健康還有我的樂觀情緒。 好笑?可真的是這麼回事。 我們家從車庫到廚房之間有14級樓梯,這十數階必須之地就成了我生命的量規。它們是我生命的碼尺,是我向繼續生存進行挑戰的寄身之所。我曾想如果那一天——當我舉步維艱,再也不能跨越哪怕一級臺階——來臨,我爬也會把它爬完,直至耗盡最後一息。到那時我會承認自己失敗,會躺下來,等待死亡。 所以我堅持工作,堅持爬越這14級臺階。日月如梭,光陰茬冉,我的女兒們上了大學,又各自建立了美滿的家庭。在我美麗的家園,只剩下我和老伴——哦,還有那14級臺階。 你也許會認為我是個充滿勇氣和力量的人——錯了。我是個破子,步履蹣跚,幻夢破滅。是那14級辛酸的臺階支撐著我不至於迷亂,使我沒有撇開妻子、工作,還有我的家園。 當我緩慢而痛苦地邁上一級又一級的臺階,我常常停下來歇一陣。有時候思緒會回到美好的往昔——那時我在體育館工作,打高爾夫球、滑冰、游泳、跑步、跳高……可現在孱弱的身軀幾乎不能征服幾級樓梯。 年事漸高,我愈發地絕望和沮喪,我敢說當我向我的老伴和朋友闡述我的人生哲學時,他們都會感到厭倦和不快。我愈發相信上帝指派我到這世間就是為了含辛茹苦。有9年了,我隨身帶著十字架。只要還能爬登這14步臺階;我都會帶著它的。 我已漠然於聖經中的慰藉之詞了。「就在一瞬時,眨眼之間(號筒未次吹響的時候,因號筒要響,死人要復活,成為不朽),我們也要改變。」(《新約·哥林多前書》15章52節)這就是我在人世間的初次和第二次生命。 1971年8月的一個漆黑的夜晚,我開始了第三次生命的航程。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一點準備也沒有。依稀記得那天早晨我去上班,覺得走下這14階樓梯要比以往艱難得多。想到回家後還要爬一遍,心中不禁發怵。 當晚下起了雨。我駕著車行駛在一條人跡罕至的路上,狂風驟雨肆肆地抽打著車身。突然,我手中的操縱杆痙攣了一下,汽車猛地向右拐去,接著我聽到一聲可怖的聲音——輪胎爆裂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停在光滑的路邊,驀然覺得這下走投無路了。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換個輪胎——絕對不可能。 興許能等來一輛過路車?但這念頭很快就消失了。這樣的天,怎麼會有別的車呢?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記起來路邊不遠的地方有戶人家,於是發動汽車,慢慢地開到一個泥濘的路口,拐了進去。謝天謝地,窗戶的燈是亮著的!我停下車,按了按喇叭。 門開了。一個小姑娘走出來,瞅著我。我搖下車窗,說我的車胎爆了,需要人來幫助換掉。因為我無法活動,自己沒能力換。 小姑娘走回屋,不多會兒,她穿著雨衣、戴著雨帽出來了。後面跟著個男人,那男人向我熱情地打了招呼。 我坐在舒適的車裡,渾身乾鬆。而那個男人和小姑娘卻在暴風雨中為我換車胎。我心中深為不安。我會給他們報酬的。雨小了些,我搖下車窗,看他們工作。我覺得他們幹得太慢了,讓人心焦。我聽到車子後部金屬的碰擊聲。小女孩說道:「爺爺,給你千斤頂。」老人嘟噥著答應了一聲,車身慢慢地升起了。 接著車後是一陣叮噹聲,搖晃和低低的話語。車終於修好了。千斤頂收回的時候,車身顛簸了一下,我聽到車蓋合上的聲音,接著看到祖孫倆站在我車窗跟前。 老人穿著雨衣,弓著腰,看上去年老體弱。那個小女孩我覺得也就8~10歲的樣子。她抬起小臉望著我,笑嘻嘻地。 老人道:「這鬼天氣,車子最容易出毛病。不過現在,你的車修好了。」 「太謝謝你們了,」我說,「該怎樣酬答你們呢?」 老人搖搖頭,「不用客氣。西西婭說你的腿有毛病,不方便。我們很樂意幫忙,我想這事碰上你你也會這麼做。不需要什麼酬謝,我的朋友。」 我遞出一張5美金的鈔票說:「不,我得按我的方式來。」 老人無動於衷。小女孩靠近車窗輕聲對我說:「我爺爺是個盲人,他看不見。」 接下來的幾秒鐘像是凝固了。不安和羞愧噬咬著我,我的心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憾。一個失明的老人和一個年幼的女孩!在黑暗中摸索著,用冷冰冰、濕漉漉的手指辨別螺絲和工具,來為我修車!而這黑暗對老人來說,是直到死亡也無從解脫的無邊的黑暗。 他們在淒風冷雨的深夜為我換了一個輪胎,而我卻和我的雙拐坐在溫暖舒適的車裡。我的殘疾!他們向我道了晚安,回家去了。我不知道我在那裡坐了多久。我深深地陷入內省,發現了自己身上一些令靈魂難以安寧的品質。 我認識到自己沉溺於自憐、自私之中,對他人漠不關心,思想頹廢…… 我坐在那時祈禱著。懷著深深的謙卑。我祈禱勇氣和力量,祈禱人與人之間的深切理解,祈禱更深刻地認識自己的缺點,祈禱能夠具有這樣的誠心,能在日課中堅持不輟地祈求心靈的幫助來克服這些缺點。 我祈禱上帝賜福於那個失明的老人和他的小孫女。最終我駕車離開,頭腦如麻,靈魂謙卑。 「無論何事,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因為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聖經·新約·馬太福音》7章12節) 從那以後,這條先知的告誡對我而言,已不單單是聖經的一紙文字,它成了我努力奉守的生活準則。儘管遵循起來往往很難,有時讓人灰心喪氣,有時讓人耗時費錢,但它的價值毫無疑義。 現在我每天不僅要登越那14級臺階,而且盡可能地去幫助別人。也許有一天,我會為一個盲人——一個像我從前那樣的瞎人——在深夜更換輪胎的。 (海爾·曼懷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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