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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擁抱

  擁抱最完美,人人皆適用,若是來交換,亦無人介意。

  §過路客

  幾乎每天早上從客廳望出去都可以看見他,他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背有點駝,有一隻腳似乎是拖著走的,那是一隻扭歪了的腳,腳測碰觸地面的部分比腳底還多。我猜他已八十來歲,僅穿著一件法蘭絨的襯衫。有一個下露的早上,我看見他呼出來的熱氣,我想他是否感到很冷。

  一天早上,我在園子裡工作,看見那老人正笑著弄亂過路小孩的頭髮。

  「現在不行動,恐怕沒機會了。」我決定,於是鼓起勇氣走過去介紹自己。

  他那淡藍眼睛露出朝氣,臉上再泛出微笑。這次是為了我。「我和內人來自瑞士,我們先到加拿大,再轉到美國來,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告訴我,「我們很努力地工作,直到存夠錢買一個農場。我的英文說得不好,便暗中找些小孩子的讀本來念,直到學會為止。」他笑著說。他望著鐵絲網外面的小孩,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我們沒有孩子。」

  那天我靜思他的話,深為其孤單的聲音所感動,想到他故鄉所剩無幾的親友,他們不僅被地理阻隔,更是被不同的世界和時代所隔絕。「我妻子的身體不太好。」他回答說。

  我想儘快給他點幫助,跟他交朋友,但這樣主動著實有點冒昧,還是客氣些較好。我指著自己的房子說:「歡迎您散步時,隨時過來喝杯咖啡。」我提建議,由他自己作決定。

  此後就沒見過他,卻常常想起他。他是否身體不適,以至出門不方便?是否他妻子的健康突然惡化?我連他的名字和住處都不知道,我為自己的不當言行感到慚愧,這種交朋友的方式真有些不恰當。

  幾個月後我又見到了他。

  有一天我外出辦事,在離家步行一刻鐘的?上遇見他,又看到那熟悉的搖擺破行。他走得很慢,但背彎腰,其中一隻腳扭曲得腳跟都露在鞋子外面,他那蒼白的臉孔比我記憶中要還削瘦,但他的眼睛仍然閃亮。當我重新介紹自己時,他露出微笑。我才知道他名叫保羅。

  「我不像過去走那麼遠I,」他解釋說,「我的妻子,我不能離開她太久,她的頭腦已經不行了,」他手摸前額,作出一副受苦的表情,「她會忘記事情。」他指著街對面的一棟綠白顏色的水造房子說:「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畫的畫。」

  「我正要到車庫取車子,」我遺憾地說,「改天我會很樂意去參觀的。」

  「那你今晚可以來嗎?」他滿懷希望地說。

  「喚,好的,我今晚來。」我說。

  從潮濕的機樹葉散發出的味道,彌漫在寒冷的、陰鬱的傍晚空氣中,保羅企盼地站在窗戶前面。當門打開時,他穿戴整齊地迎接我。

  他的妻子瘦長而脆弱,從廚房走出來,白色的頭髮,卷成一個小會放在後面。「請進,請進。」她招呼說,帶著她那個時代的人溫文的微笑,然後伸出一隻歷經滄桑的柔軟的手。

  「這位,是我的妻子相德,我們結婚已有56年了。」他站直身子說。

  那天晚上我參觀了保羅的鋼筆畫,我們逐個房間觀看,有的被安置在樸素的畫架上,也有些放在抽屜裡。他畫了一些名人、風景和別的讓他感到有趣的東西,每幅畫都有一個故事。

  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殘酷事實,就是像他那樣有才華的人,在當時的時代是被忽略的,「靠這些不能謀生,」他的父親曾告訴他,「你若是一直畫下去,將來會一事無成。」

  他母親在他九歲時便過世,他還記得每當母親發現他手拿紙筆作畫時,怎樣用棍子狠狠打著他的頭說:「做些有用的事,不要浪費時間。」

  柏德走進廚房,想找些什麼招待客人。「真希望拿些餅乾給您吃,可惜我不能像從前那樣做菜了。」

  「我吃不下,剛剛才吃過晚飯。」我說。

  他們的晚餐是救濟中心送來的,每週三天。

  「我們吃不下那麼多,總是留些明天才吃,除了星期一我們試著自己煮。」

  他們邀我多留一會兒,我們坐下來聊,房間裡充滿了人性的尊嚴。

  第二個星期一,保羅出來應門,他的眼睛看著我手中的託盤。他喜歡我去看他們,但那樵淬焦躁的神情告訴我,那時候他正在生氣。柏德蒼白而狼狽,趕忙打點自己。

  「我們今天不太舒服,我的頭腦有問題,記不清楚。」她雙手往上一揚,「我也搞不懂……。大概年紀太大了吧!

  他們帶我走進廚房,罐頭食物撒落在爐子上面。

  保羅的手一面發抖,一面指給我看他煮飯時在襯衫上弄穿的破洞。

  原來的怒氣,因我的拜訪而止息,但傷害已造成,他把手放在額頭上歎息,想要恢復平靜。「有時候她就是讓我生氣。」他說,同時在桌子上擺放餐具,預備吃我拿來的午餐。

  柏德仍然煩躁不安,想要找出她不再需要的小湯匙,我感到心痛。

  老年的脆弱、易怒。挫折、限制和恐懼,那天早上已帶給他倆太多難堪。有感於他們的需要,我伸手握住柏德發抖的手。

  「我們坐下來禱告好嗎?」我說。

  「噢,」柏德說,「我們很需要。」

  保羅在沙發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加入禱告。

  我為他們禱告完,拾起頭來。感激與綠解的表情出現在他們臉上,緊張的氣氛已經消失,我擁抱兩人,又因他們回贈的擁抱感到歡欣。

  「你對我們太好了。」保羅說,他一面走進餐廳一面說,接著香妻子拉出一張椅子。

  不,我想,神對我才是太好了。他容許我分享這一刻,這是他感動兩個他十分關愛的人的時刻,我在這過程中何等蒙福。我很想做他們的朋友,而他讓我心中的願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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