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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水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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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幾年前夏季中的一天,法國東部的一個村鎮,也許是在三年前或者四年前,是在下午。自來水廠一個雇員來到這一人家切斷供水。他們是被另眼看待、不同於其他人的一類人,也就是說,水費拖欠不清。他們住在一處廢棄不用的火車站裡——高速列車鐵路線是經過這個地區的——那是經市鎮同意才讓他們住進去的。男人在鎮上給一些人家打零工。他們大概還接受鎮政府的一點資助。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一歲半。 在他們住房前面,不遠,是高速列車鐵路線經過的地方。他們無力繳付煤氣費、電費、水費。他們生活在極端貧困之中。所以這一天有人來把他們居住的舊車站中的自來水切斷了。來人見到那個女人,女人只是默不出聲一言不發。她的男人不在家。只有那個落後的女人帶著一個四歲孩子、一個一歲半的小小孩。那雇員是一個像所有男人那樣的人。這個人,我就叫他斷水人吧,時當盛暑,這他是看到的,是一個天氣非常炎熱的夏季,這他也知道,因為他自己就生活在這樣的夏季之中,那個才一歲半的小孩他也是看到的。有人下達命令叫他斷水,他就那麼做了。他遵守他工作排定的日程:切斷供水。他讓那個女人無水供應,無法給孩子洗澡,沒有水給孩子喝。 當天夜裡,那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帶著他們兩個小孩走到高速鐵路從廢棄車站前通過的軌道上躺下來。他們一起都被火車壓死了。只需走過去一百米就可以。臥在鐵軌上。讓小孩安靜下來。說不定還唱歌哄孩子入睡。 據說列車當時是停下來的。 這就是那個故事。 那個水廠雇員有他的說法。他說他是來切斷供水的。他沒有說他看到小孩,可是小孩是在那裡,和母親在一起。他說她並沒有維護自己,他說她沒有要求他繼續供水,這就是人們所知道的一切。 我記下上面所寫的故事,突然間我從中聽到了我自己的聲音——她什麼也沒有做,她沒有自衛——竟是這樣。人們不得不通過那個水廠雇員來瞭解這件事。既然她沒有要求他不要斷水,所以他沒有理由不切斷供水。必須弄明白的是不是這一點?這真是一個令人發狂的故事。 我繼續說下去。讓我仔細看一看。她沒有對水廠雇員說她還有兩個孩子,因為那兩個孩子他是看到的,也沒有說夏季炎熱,因為他本人也生活在夏季,這炎熱的夏天。所以她就讓斷水人走了。剩下她單獨一個人同兩個小孩留在一起,有一段時間,隨後,她就到村裡去了。她找到她認識的一家小酒店。人們不知道她在小酒店和酒店老闆娘說了什麼。她說了什麼我並不知道。老闆娘是否說起過什麼,我也不知道。她沒有講到死。這是人們所知道的。也許她對她講到那件事,但她要自殺、殺死她兩個孩子和丈夫,還有她自己,她沒有說。 新聞記者也不知道她對那家小酒店女店主說過什麼,因此就對這一件事沒有專門報道。根據「事件」當時情況,我的理解是:那個女人在決定一家人都死之後,帶著兩個孩子從家裡走出,她的目的是什麼,人們並不知道,想必是要做點什麼,說點什麼,死前必須做必須說的什麼。 在這個地方,我就把這個故事空白無聲的部分,即斷水之後和她從小酒店出來這一段時間給復原了,也就是說,我借助這種深沉的沉默展開成為文學。正是這一點使我有所推進;正是這一點,讓我切入歷史,進入到故事之中,否則我仍然是停留在外部。她本來也許想等她丈夫回來,告訴他決定一死這個消息。但是沒有。她到村裡去了,到鎮上小酒店走了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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