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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1)


  房屋,就是家庭寄居的房屋,為讓孩子和男人居住其中,專為他們而設把他們維繫在一起的地方,是收容他們東奔西闖的所在,消解他們外出冒險的氣質,分散他們成年以後出走外逃的心性。探究這個極為困難的問題,就必須接觸那種細膩到難以掌握的材料,也就是說女人的思想,被以房屋為表徵所包圍的女人內心思想。這就是尋索出如何能把孩子和男人連結在一起的共同點這樣的一項煩難的工作。

  由女人創造出來供人安居其中的家屋,這就是所謂烏托邦的所在。女人對這樣的期求永遠是不會拒絕的,就是說,她用意所在即使不是為了她一家的幸福,她也還是要一再求索,她對這一事業的關注仿佛就環繞在求索之上,哪怕事業已經成為一般命題,她也決不肯放棄。女人總是說,對個別人的z福應該瞭解,但不能輕信。她認為只有如此才能引導自己的孩子去追求生活的幸福境界。引導孩子關注生活,這本是女人、母親的願望。作為母親,她知道對他人的幸福的關注較之只相信個人幸福對孩子來說危害較少。

  在諾弗勒,華常下午開始去廚房準備晚飯。那是在他們外出工作,或是到荷蘭水塘那裡去散步,或者是在房間裡睡覺,他們不在的時候,我去做事。這時,住房的底層和花園,就全部屬￿我了。在生活中每逢這樣的時間,我才清晰看到我是多麼愛他們,一心只希望他們好。他們走後出現的那種靜寂,我永遠不會忘記。進入這種靜寂,如同潛入海水之下。既是一種幸福,又是置身于設想未來那種十分清澈明淨的境界,這也是一種思想方式,也許可以說無思想的方式——相去不遠——也許這就進入寫作的境界了。

  不能操之過急,要細心注意,讓這樣的狀態繼續下去,同時我還要為午後不在家的人準備晚飯。我燒好濃湯,要是他們很餓,他們就會發現湯早已備好。要是濃湯沒有準備,就等於什麼也沒有。要是有,但沒有準備好,也就等於什麼也沒有,人也就無從談起了。各種食物經常是一早買來,準備在那裡,至時只要蔬菜揀一揀去皮洗淨,放到濃湯裡,一燒即可。這就好比寫文章,動筆寫起來就是了。別的也沒有什麼。

  我想購置一處房屋已有很長時間。我從來不曾奢望我可能佔有一處新房。在譜弗勒,房子是早在大革命前就有的兩處農村建房。它差不多已經存在兩個多世紀的時間。這事我經常想到。1789年,1870年,它就已經在那裡了。在朗布伊埃森林與凡爾賽森林相交的地方。1958年它才歸屬於我。我想到有些夜晚,不禁為之感到痛苦。我知道過去有一些女人曾經在這裡住過。我發現這些房間在我之前在同樣「的暗影中,這些女人就住在裡面。在我之前,在這四堵牆中間,已經有過九個世代的女人,還有許多人,周圍有爐火,孩子,僕人,養豬的婦人。整個房子都被人體、小孩、狗出入來去磨得光滑,門邊角上還佈滿擦痕。

  一年一年過去,女人想得最多的就是這些事物,還有,孩子很小,要給他們鋪床:怎樣讓他們不要受涼生病,她們都牢記在心。這一切幾乎又永遠是做不到的,得不到什麼結果的。

  有一些女人就做不到,她們居家無方,處事笨拙,把住房弄得不堪負荷,塞得滿滿的,她們不知道房屋要打開,向外敞開,她們什麼都搞得不對頭,什麼也做不成,使得住房也難以住下去,無法生活,孩子一到十五歲只想離家出走,就像我們從家裡逃出來一樣。我們逃走,是因為只有這麼一條路,就是母親早已料到的那種出外冒險。

  很多女人對這種混亂狀況不能妥善處理,所謂家庭糾紛成為居家一大問題也得不到解決。操持一家有難以相信的困難,女人是知道的,可是她們無法勝任。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無濟於事。這些女人對這種混亂只能在家裡從這一個房間轉移到另一個房間,換一個地方,把混亂隱藏到地下室去,或者掩藏在鎖上的房間裡,或者投入箱籠櫥櫃深藏密斂,在她們自己的住家中,像這樣,竟還弄出一些加鎖封閉的地方,這些地方鎖好之後再不打開,即使面對家人也不怕招來恥笑。她們當中大多用心良好。也很天真,以為混亂問題「以後」總會解決,哪裡知道她們叫做「以後」的那個時間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出現。等那個以後真的到來,為時已晚,來不及了。所謂混亂,是指財產積累,採取財產分有的辦法解決起來也困難重重。我相信任何女人都為不能割捨、分有而感到痛苦。有一些人家,保持一處大房產,小孩呀,伯爵先生呀,村長呀,裙衫呀,玩具呀,居然保留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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