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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皮特快憋不住氣了,他急急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隨後潛到暫時還安全的渡輪大槳輪下面。他估算了一下距離,把一隻手舉過頭頂,慢慢向上踢水。他的手觸一了堅硬的木頭橫樑,他抓住橫樑,把頭露出水面。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四面都有橫樑支撐的大穀倉一樣。

  他向上看去,那是驅動渡輪航行的環形大動力輪。它呈軸射狀,結構和運轉方式都像舊畫片中磨坊或鋸木廠的動力水車。驅動杆上裝著結實的鑄鐵輪軸,上面有插孔連著直徑長達10米的木造傳動臂。傳動臂的末端被螺栓固定在水平方向的長木板中。這些板叫作輪冀,它們一圈圈地旋轉著,伸進水中向後擊水,從而推動艙向前行駛。這一整套裝置和船左舷的是同樣一套,都置於船體內部的大罩之中。

  皮特抓住一塊輪冀,懸在水中等待著。敏銳嗅覺的一小群有斑點的護魚繞著他的腿游來遊去。他的頭腦很清醒,知道自己尚未完全脫離險境,決定還是待在水裡。這地方有一個供船員維修槳輪時進出的門。萬一在他正往傳動臂上爬時,有個粗壯的傢伙突然握著步槍聞進這扇門來,那他就完了,最好還是待在一聽見有人進來就能躲到水下的地方。

  他能聽見上面甲板上奔跑的腳步聲和偶爾響起的槍聲。他什麼也看不見,但用不著別人告訴他,他也知道薩拉森的人正在幹什麼。他們在上面的露天甲板上跑來跑去,看到水下有模模糊糊像人形的東西就開槍。他能聽見叫喊的聲音,但聽不清他們喊了些什麼。半徑50米的範圍內,沒有一條大魚能逃過這次的狂轟濫射。

  不出他所料,門上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他馬上往下沉去,藏在一個巨大的輪冀下面,只露出半個頭,上面誰也看不見他。

  一張沒刮過的臉從槳輪上探過來往下面的水裡張望。他看不見這張臉,但他清楚地聽到了在進來的人身後說話的聲音,這個聲音他已經非常熟悉了。聽到阿馬魯講話,他脖子後面的汗毛便都豎了起采。

  「有他在這兒的跡象嗎?」

  「下面除了魚之外沒別的東西。」門口那個搜查的人看見了鱸魚後悶聲普道。

  「他沒在船附近浮出水面。要是他沒死,就一定是藏在船下面的什麼地方。」

  「沒人藏在這兒。別白費力氣了。我們往他身上打了那麼多鉛彈,他的屍體都能當錨用了。」

  「除非看見他的屍體,否則我不會感到滿意的。」阿馬魯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你想要屍體的話,」那個槍手退回門外說,「就用個抓鉤在泥沙裡來回撈一遍。這是你再見到他的惟一辦法。」

  「回到前面升降階梯那裡去,」阿馬魯命令道,「漁船馬上就要回來了。」

  皮特聽見引擎的震顫聲,感覺到漁船的螺旋槳在擊打著水面。漁船挨著渡輪停下,薩拉森和他那幫傭兵上了船。皮特模模糊糊地想,他扔下朋友不管,自己逃走,他們會怎麼說他呢?要知道,他這樣孤注一擲完全是為了救他們的命。

  一切都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進行。薩拉森比皮特搶先了兩步。

  皮特已經讓洛倫和格思在這幫藝術品竊賊手裡受盡了罪,當船員和渡輪落到敵人手裡時,他卻傻站在一邊。他已經洩露了華斯卡寶藏的秘密。以自己這回處理事情的方式,要是薩拉森及其同夥選他作索爾波馬查科的委員會主席,皮特一點也不會感到吃驚的。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他才聽到漁船的聲音漸漸地消失在遠處。接著是直升機飛離渡輪時的旋冀轉動聲,這無疑是海洋局的直升機。皮特暗自咒駡了一聲,又是一件送給罪犯的禮物。

  夜幕降臨了,水面上沒有映出一點燈光。皮特感到很奇怪,上層甲板的人怎麼會花這麼長的時間才撤離渡輪。他確信有一、兩個人留下來防備著他死後又活過來。阿馬魯和薩拉森是不會殺死其他人的,除非他們能夠確切地證實皮特已經死了。

  皮特十分焦慮,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很顯然,他處於劣勢。假如洛倫和格恩已經被帶離阿爾罕市拉號,他就該設法上岸,把情況通知喬迪諾和美國邊境城市卡萊克西科的海關官員。船員呢?警戒心告訴他,必須首先證實阿馬魯和他的人已經不在船上才能行動。萬一有個人留下來等著看他是不是裝死呢?他們是可以等。他們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時間,而他則一無所有。

  他從輪翼下游出來,轉身潛到船體下面。海底的泥沙離龍骨更近了,他記得剛才並沒有這麼近。這好像不合邏輯。後來他從船腹的排水管下游過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般底閥已經被打開了;阿馬魯要把阿爾罕市拉號沉到海底去。

  他轉過身,慢慢游向渡輪停放直升機的那一頭。他冒著被人看見的危險,在船體旁邊伸出來的甲板下面露了露頭,又吸了一口氣。他在水裡等了將近一個半小時,身體似乎完全被浸泡透了,皮膚看上去就像九十五歲老人那樣地皺巴巴的。他並沒有疲勞過度的感覺,但他感到體能下降了有20%。他又潛到船體下面,尋找船這頭的舵。陰暗的水裡很快就出現了船舵模糊的形狀。他伸手抓住一把舵,慢慢把臉露出水面。

  沒有人斜著服盯著他,也沒有槍口對準他的眉心。他手抓著舵浮在水裡,放鬆身體等待體力的恢復。他聽了聽,但上面的甲板上沒有聲音。

  終於,他挺起身體,使眼睛能看到上下舷梯的邊緣之上。阿爾罕布拉號籠罩在黑暗中,裡裡外外都看不見燈光。甲板上顯得寧靜而毫無生氣。正如他所懷疑的那樣,海洋局的直升機不見了。對未知情況的恐懼刺痛了他,他感到背上一陣發涼。這裡太安靜了。

  皮特暗想,今天可不是他的好日子。他的朋友被人抓起來當作人質扣留了,也可能已經死了,他不願再想下去。他又丟失了一架海洋局的飛機,是被那些罪犯搶去的,而他本應該把他們引人圈套的。渡輪正在下沉;他完全可以肯定,有一個甚至更多的殺手正隱蔽在船上的某個地方,準備對他進行瘋狂的報復。

  他無法確定自己抓著舵待了多長的時間。也許是5分鐘,也許是15分鐘。他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他在甲板內所能看到的卻只是利箭車鍍鉻保險杠和散熱器隔柵的暗影。他待在那裡,等著能看到點動靜或是聽見些隱秘活動的輕微響聲。甲板盡頭仿佛是個大張著嘴的黑洞,看上去陰森可怕。但是,如果他想要武器,就必須進去。他緊張地想,不論任何武器,只要能用來保護自己,不讓那些傢伙把自己剁成肉醬就行。

  只要阿馬魯的人沒對這艘舊渡輪做過徹底的檢查,他們就不會發現那支可靠的四五口徑柯爾特自動手槍。皮特把它藏在冰箱的蔬菜櫃裡。

  他抓住伸出來的甲板,手一撐,爬了上去。他總共只用了五秒鐘的時間就飽過了甲板,猛力地把拖車門從下面撞開,跳了進去。他動作迅捷地拉開冰箱的門,拉出蔬菜櫃。柯爾特自動手槍還在他原先放置的地方。他把這個可靠的武器抓在手裡,一瞬間,寬慰感就像瀑布一樣地蕩漾在他的心頭。

  但他的輕鬆感轉瞬即逝,因為手裡的自動手槍顯然很輕,太輕了。他拉下保險栓,卸下彈匣。彈匣和槍膛都是空的。他一下子失望了,連忙奔到爐邊拉開放菜刀的抽屜。菜刀和銀餐具也都不見了。拖車裡惟一的武器好像就是已經沒用了的柯爾特自動手槍。

  貓抓老鼠的遊戲。

  他們一定全都等在外面。現在皮特知道了,阿馬魯是在消磨時間,想先拿他這個獵物玩弄一番,然後再把他分屍後扔到海裡去。皮特控制住自己,用了幾分鐘的時間考慮對策。他摸黑坐在拖車內的床上,冷靜地想著不一步該怎麼辦。

  如果有殺手藏在甲板上的話,剛才他往拖車跑的時候,他們就應該能夠很輕易地開槍打中他,或是用刀和棍棒把他打倒。就此而言,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現在聞進來幹掉他。皮特不情願地承認,阿馬富是個狡猾的傢伙。這個南美人猜到了皮特還活著,一有機會就會尋找任何能拿到手的武器。他搜查了拖車,發現這把槍很厲害,於是拿走了子彈,卻把槍留了下來。這簡直是虐待狂的行為。不過,這還只是折磨他。摧殘他的第一步,最後還會有致命的一擊。阿馬魯在殺死皮特之前肯定要讓他吃盡苦頭的。

  皮特決定先做最重要的事情。想謀殺他的魔鬼就藏在黑暗中。他們以為他會像個嬰兒那樣無力抵抗,而且他正處於一艘逐漸下沉的船上,無處可逃。他正希望他們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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