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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我們中的一個人,艾裡希默默地重複著。親愛的基督啊,我是他們中的一員嗎?他環視了一下屋子。那兒坐著沃爾特·施蒂利,像他那個月亮臉的父親一樣臉上閃爍著自我滿足的光輝。他偶爾深深地點一點頭。這個動作對他來說已經不是習慣了,而是肌肉痙攣。

  他的旁邊坐著這個部落的小成員,保羅·伊瑟林。他是有名沒錢。他正設法夠到沃爾特的耳朵。他看上去臉色蒼白,佝僂著身子。他坐的那把椅子對他來說太大了。他在巴塞爾的日子屈指可數了,除非他討個好老婆。每次伊瑟林想吸引沃爾特的注意時,這個頭髮沙黃、面色蒼白、眼睛像牛奶一樣的白鼠便似乎故意打斷他的話,轉過去和桌子對面的餐友說話,也就是今天晚餐的發言人。

  艾裡希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到目前為止,沃爾特已經把他那個小便攜式計算器的大商業計劃中富於啟發性的秘密透露給了多少人。他現在是不是又在拿這件事煩阿尼·尤勒?

  第一道菜端上來的時候,證明是典型的瑞士菜,就像在座的這些人都是典型的巴塞爾上流社會的男人。艾裡希喝完了自己的蘇打威士忌之後,看到上來的酒是度數很高的格威茲拉米那酒,便又為自己要了一瓶度數低的納沙泰爾紅酒。

  艾裡希啜了一口他的勃艮第黑葡萄酒。那麼說,他和米歇爾的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如果這些呆子都知道了的話,那就有可能已經傳了幾個月了。在一般的情況下,這會讓艾裡希很開心,並且會微妙地影響到他,讓他突然地結束這場風流。和米歇爾就不行了。他發現自己很想知道人們都在說他們倆些什麼。

  年齡上的差距,或許?地位上的差距?還有,如果她能多少長期地把文裡希從他未婚妻的身邊吸引開,由此產生的醜聞?這件事對施蒂利家的男人和馬吉特之間的矛盾的影響?對歐洲米歇爾國際有限責任公司投資的可能性?

  可能巴塞爾的上流社會一個夏天都在談論這些有滋有味的珍聞,加上某種對艾裡希是否終於棋逢對手的好奇。

  是啊,他找著了,艾裡希想著,眼睛盯著吃了一半的食物。他瞥了一眼那瓶納沙泰爾紅酒,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得太多,吃得太少。待會兒還要在講話之後的社交酒會上拍沃爾特的馬屁呢。

  毫無疑問,米歇爾對他的控制是任何其他的女人所不及的。這有可能是個經驗的問題,但是更有可能是她那種完全自信的結果。和大多數曾經和他風流過的女人(不管是單身的還是結了婚的)不同的是,米歇爾在這個大世界和巴塞爾的上流社會裡有非常堅實的基礎。

  她就是她。不是某個政客的討厭的妻子,尋求刺激,搞點小動作報復她丈夫,也不是職業女性,在自己的職業中一步步地往上爬。在許多方面她已經做到馬吉特·施蒂利想要做的,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在瑞士,這很新鮮,但更多的是一種力量。這給艾裡希很深的影響。甚至他坐在這裡,他一心想的還是米歇爾(他這一個夏天從來都沒有跟她分得這麼開),就好像她是彌漫在這間屋子裡的香氣一樣。

  他的思緒轉到了他的未婚妻。他一點也不知道她生活中的那個男人是誰,這就是艾裡希癡迷於米歇爾的標誌。他肯定她不會莽撞行事的。只要她一有不慎,就會給她的叔叔可乘之機。

  還有她那些親愛的表兄弟。艾裡希抬起頭看著桌子對面的沃爾特。艾裡希喝得越多,就越覺得沃爾特像一只得了白化病的耗子。喝完那瓶酒之後,他對自己說,如果不先朝沃爾特的臉上吐口唾沫的話,你會發現簡直無法開口和他說話。

  他發現伊瑟林的舉止有些奇怪,好像他已經厭煩了去吸引這個大人物的注意,但是又依然在固執地糾纏他。伊瑟林的臉上帶著厭惡的神色,可能是厭惡自己吧,艾裡希想。他瞭解這種神色。

  甜點端上來了,而且在沒有進一步的預兆的情況下(青年領袖協會最自豪的就是某種古板的隨便),阿尼把他那把沉重的椅子往後一桶,在鋥亮的地板上擦出很大的聲響,提醒大家注意。

  艾裡希把紅酒推開,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尤勒那瘦骨伶仃的身子上,他留著一把他近年來非常鍾情的稀稀拉拉的紅鬍子。尤勒的祖上可以追溯到那位十八世紀的數學天才,但是阿尼的家族是旁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因為管理石油酋長們儲藏的黃金而發了大財。

  在那遙遠的無知的年代裡,那些長著梅毒、半瘋半癲,從這塊出產石油的土地上賺取大筆利潤的阿拉伯獨裁者們就喜歡金子,金子鑄成的磚,或者可靠的倫敦銀行中的英國金鎊,直到英鎊的價值大跌,他們才不再對金鎊抱有幻想。

  新一代的酋長的兒子們,他們不再有白內障和局部麻痹,也不再喜歡不加選擇地雞奸,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在哈佛受過你死我活的金融戰的訓練,他們的出現使擁有阿拉伯的十幾個家族才把投資的領域擴大了。如果有誰對他們現在較為複雜的投資需要瞭解得一清二楚的話,那就可能是阿尼。他在經濟上是相當地有保障,以至於除了鬍子之外,他實際上穿了一件綠白條的襯衣,跟他的鬍子太不協調了。當然,還有領帶。

  艾裡希鬆開自己的領帶,靠在椅子背上。「先生們,」阿尼開始發言了,「正如我們大家所知道的一樣,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所宣佈的美國世紀已經提前大約七十年結束了。」

  屋子裡傳來一陣咯咯嘎嘎的曬笑。每個人都放鬆了。看起來阿尼是要逗大家開心了,至少按照巴塞爾的標準是這樣的。

  「我在世界銀行的消息人士,」阿尼·尤勒用一種類似非常隨便的安慰話說道,以表明他的確有這樣的消息人士,「告訴我說,毫無疑問,到1980年,酋長們將擁有超過一萬億法郎的盈餘利潤。這個數字,準確地說,預計是一萬零二億法郎。」

  在霧濛濛的變形窗外的遠處,一輛電車敲了一下鈴。艾裡希眨了一下眼睛。他極少眨眼睛。就連他也被一萬億瑞士法郎給鎮住了。

  「讓我換一種方式來描繪這筆錢。」尤勒說,「到1980年,阿拉伯的石油生產者們將擁有世界上的貨幣儲備的百分之七十還多。」

  艾裡希不再聽演說了,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沃爾特身上,要想出個什麼辦法在演說和提問結束之後接近那只白鼠。可能他應該把沃爾特引到包括普茲在內的一夥人中。普茲在其家族銀行中爬升得比沃爾特要快。這個人正好可以用來刺激沃爾特做出某種自吹自擂的姿態,迫使沃爾特在普茲·西格面前扮演有決定權的角色。對。

  「……但是在所有的日子不好過的工業國家中,」阿尼接著囉唆著,「問題最嚴重的既不是美國也不是西德。是日本。對於日本工業家們所面臨的巨大的經濟問題,我怎麼說都不過分。他們——」

  當著普茲的面,艾裡希想,我問沃爾特他是否已經就那份新的美妙的貸款計劃做出決定了。普茲會豎起他的耳朵,問道:「你為什麼不把計劃送到我的銀行,艾裡希?」而沃爾特會出出風頭,當場答應負責貸款。

  「普茲,」艾裡希小聲說道,「講完話——」

  「噓,好——好。」西格的鬍子倒豎。

  「等會兒再說。」艾裡希向他保證此時不打攪他。他靠在椅子背上,假裝聽演說。

  「……所知日本工業的重要成分與那些右翼政治組合,包括該國大多數的有組織犯罪成分的緊密關係,我們必須清楚——」

  艾裡希閉上了眼睛。他可以想像出米歇爾躺在她那張放著許多枕頭的床上。如果他睜開眼睛,那影像還在。她不是歐洲最漂亮的女人。她實在是讓文裡希心猿意馬,但是即使他被米歇爾弄得魂不守舍的時候,他也清楚她不如他眼中的她那麼好看。她也不比,比方說馬吉特,更聰明。或者就性知識來說,他這一生遇到的女人中有半打比她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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