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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到了夜裡十一點或十二點,科爾馬的那顆十四世紀的心臟就成了鬼魂之城。標牌都是用法文寫的,但是商店上的名字全是德文。這就是阿爾薩斯,一塊引起不止一次爭議的土地。 奶油色的美洲虎沿著狹窄的街道緩慢地行駛著。在此處,開車的人不敢肯定他是否弄錯了什麼。考慮到他所跟蹤的路線,應該是很容易的。 他當機立斷決定放棄監視UBCO信使的棕色歐佩爾,設法把美洲虎弄上E-4超級公路朝北去的車道,駛回畢南。那輛橘黃色的跑車似乎從那裡下了公路,朝萊因河畔布萊薩赫駛去。但是,還沒到那裡,那輛車便突然轉上萊因河上的那座橋,駛入法國。然後它就引著美洲虎沿著N415進入科爾馬。 一過城市外圍的現代化高樓大廈、大片的工廠和倉庫(大部分阿爾薩斯的葡萄酒就是從這裡裝船運出去的),就有點兒蹤跡難尋了。開美洲虎的人錯過了一個轉彎處,儘管他知道那輛橘黃色的車是朝市中心一片不大的中世紀區域駛去,但更多的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開始想他放棄棕色的歐佩爾來跟蹤這輛橘黃色的跑車是犯了個大錯誤。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懷疑布裡斯使用秘密的信息傳遞方式,儘管跟蹤那輛歐佩爾去巴塞爾可以最終弄清楚這個問題,但是實際上已經非常清楚取信遞信是怎樣進行的。 但是那輛橘黃色的跑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跟著它一直到科爾馬都沒有錯。在超級公路上看見它都是運氣。而且開車的姑娘一點兒都沒懷疑她被跟蹤了,不像開歐佩爾車的那個信使跟他玩速度的把戲。但是在這迷宮一樣神出鬼沒的胡同裡,行駛在兩邊狹窄的、半木制結構的房屋之間,把那輛車跟丟了,這運氣可太差了。這麼晚了,街上已經沒人了。沒人可以問路。店鋪的大門緊閉。他把美洲虎開進一塊開闊的廣場,有車停在那裡。他駛進一個車位,關掉引擎和車燈。一間不大的街坊咖啡館幾乎是空蕩蕩的,但是還沒有關門。人行道上擺著桌椅,但是沒人坐。 廣場對面聳立著那棟古老的海關樓。這棟樓的照片他看過很多次了,從它那巨大、寬闊的拱門一下子就認出它來了。這些拱門通向不見陽光的連拱廊。十四和十五世紀的人可能就在這裡把他們的袋子和箱子打開檢查。鬼更多。 他掃了一眼街牌,看到這個地方叫坦紐區。和斯特拉斯堡同樣的區一樣,這個區也是通過將破爛不堪的建築賣給同意嚴格按照老式圖紙和式樣的人而保存下來的。 他走到咖啡館,在外面坐了下來,要了一杯啤酒。等著啤酒端上來的時候,他有些得意地看著他的周圍。他對這裡的回聲並非不敏感。他幾乎可以看見那些鬼魂,有些鬼魂比十四世紀的旅行者要更現代一些。當然他還沒有老到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但是在這裡你也可以感覺到納粹德軍和美國坦克部隊的大兵的鬼魂,他們都是在那場叫做科爾馬之穴的最後的血戰中陣亡的。 他攔住給他端啤酒上來的侍者問道:「告訴我。我是個跑車迷,你看。」他指著那輛美洲虎。「我正在找一位朋友,她住在離這裡不遠。她有一輛橘黃色的車,樣子有點像一輛MG。」 侍者點了點頭。「五法郎,先生。」 「你在這個區看見過這樣的車嗎?」 侍者收了硬幣,然後指著停著幾十輛車的廣場。「橘黃色、灰色、紅色、白色和藍色。」他歉意地笑了笑。「它們在那裡停的時間都不長,我無法注意。」 「可能是在車庫裡?」 侍者的眉毛揚了揚。「有錢人才用車庫。那後面有幾個。」他歪著頭示意那座大院。 「那麼你沒有……?」開車的人沒再問下去了,因為侍者的頭已經在左右搖著了。 怎麼這麼蠢,晚上已經走過一次運了,還會永遠吉星高照。他啜了一口啤酒,盯著廣場對面半陰的海關樓。這個老城區不錯。如果他自己能住在這裡也挺好的,如果他不是被巴塞爾拴得那麼緊的話。 巴塞爾很少有幾個角落保存得像這裡這樣迷人。那些地方都很乾淨,這是沒有問題的。巴塞爾什麼地方不乾淨?但是那些地方太沉悶。巴塞爾沒有鬼。居民中有像依拉莫斯①和霍爾拜因②以及著名的當地子弟像尤勒③和伯諾利④。而且,它當然也是全歐洲最富有的城市,比瑞士任何一座城市的收入都高得多,或者說實在的,高過任何其他國家。但是它很沉悶。那裡沒有回聲。你聽不到鬼魂的腳步聲。 //①德希戴流斯·依拉莫斯(1466—1536),哲學家、宗教家,北方文藝復興的領袖,曾在巴塞爾定居並終老於此。 ②霍爾拜因家族的小漢斯·霍爾拜因(1497—1543),德國藝術家,曾到過巴塞爾,並結識了依拉莫斯。 ③裡昂哈德·尤勒(1707—1783),瑞士數學家、物理學家,出生在巴塞爾。 ④丹尼爾·伯諾利(1700—1782),瑞士數學家、物理學家,出生在巴塞爾。 一想到巴塞爾是歐洲最富有的城市,開車的人苦笑了一聲。他坐在這裡,「富有的」巴塞爾人之一,如果他下周還不為美洲虎付另一筆錢的話,就得還給經銷商。至於抵押的房子……取消贖回權也就是幾個月的事。富有! 他喝完啤酒,起身散了一會兒步,看了一眼手錶。半夜了。該走E-4公路回巴塞爾了。路不長。在夜裡這個時候,不用半個小時。但是,首先…… 他幹這種工作不是新手。在軍隊服役的時候,這種事幹了不少。他們給了他一個官職,而且每年一次,他得給陸軍情報處幹一個月,這是他作為預備役軍人的職責的一部分。但是他並不真的那麼專業,只是某個偶爾有些運氣的人。不管怎麼說,花點時間看看這些車庫也是值得的。 他走進大院,在半明處站了一會兒,盯著一家叫阿特勒德恩商店的窗子。那窗子上是傳統的木刻圖案和極現代的陶瓷製品的精美的結合。 附近教堂的鐘開始敲十二響。開車的人匆忙地走著,直到找到了車庫。只有三個車庫,而且幾乎都藏在牆的拐角。沒有一個車庫上著鎖。在左手邊的車庫裡,那輛橘黃色的車已經被隨便地停在那裡。它的散熱器還很燙手。他靠近了欣賞著它那老式的線條,MG的早期車型。 他仔細地關上車庫的門,查看了一下對著大院的窗子。這個時候沒人醒著。沒人看見他。沒人祝賀他今夜兩次走運。 他走回咖啡館,咖啡館正在上鎖。他從侍者那裡要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館的名字。當他到那裡的時候,旅館也關門過夜了。不過他按響了門鈴,叫醒了一個睡眼惺忪的接待員。接待員只穿著襪子走到門口,放他進來。 開車的人填好身分卡,把它推回給接待員。接待員似乎還是半睡不醒的。「請在六點半叫醒我。」開車的人說道。「需要我的護照嗎?」 「不,沒必要。嗯——」接待員眯著眼睛看著身分卡,「伊瑟林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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