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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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止化妝,感到有點兒累,有點兒頭痛,同時還感到有點沮喪,不過她總是在除夕之夜感到沮喪——又一年過去了,人也添了一歲,又往老年邁近了一步,她就怕老年的到來。她想打電話給正在三藩市和父母度假的艾麗斯,要是艾麗斯見到屋子這麼又髒又亂肯定會生氣,可是詹娜麗有恃無恐,深知艾麗斯從不責備她,總是自己默默地把屋子收拾乾淨。墨林就曾因此而說她這是野蠻地利用女情人,只有那些最大男子主義的丈夫才敢這麼欺負人的。一想到墨林的這些話詹娜麗就忍不住偷笑,她現在意識到他的話還有點道理。她從一隻抽屜裡取出墨林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紅寶石耳環。戴上這只耳環她顯得更漂亮,所以她在所有的首飾中最中意它們。 門鈴響了,她去開門,讓周爾進來,至於他是否看見房間的髒亂,她才不在乎呢。她的頭痛驟然加劇了,於是趕快走進浴室裡服了些保可丹才出門。周爾像往常那樣溫和體貼,十分周到地為她開了車門,然後才走到另一邊去。詹娜麗想起墨林老是忘記這樣做,到他記起時就往往因不好意思而手足無措,結果還是她放棄了她那南方美女的待遇,叫他不必再拘泥於禮節。 在一棟大樓裡舉行的除夕大聯歡,由於參加的人數眾多而擁擠不堪。停車場入口處有許多穿紅上衣的男僕從客人手中接過奔馳、羅斯萊斯、本特利、保時捷等名牌汽車開進停車場。詹娜麗認識當中的許多人,少不了各式各樣的打情罵俏和約會邀請。對這些豔遇她愉快地用笑話周旋著,還告訴人們她迎接新年的規矩是至少潔身自愛一個月。 快到午夜時分,她精神極度疲乏的樣子被周爾注意到,他陪她一起到一間臥室去,給她注射了一些可卡因。她立刻感到舒服多了,情緒也高漲起來,就這樣一直硬撐到午夜鐘聲的響起,接受了朋友們的親吻和愛撫。突然又一次頭痛向她襲來,這次痛的程度是有史以來最厲害的一次,她心裡明白非馬上回家不可,她找到了周爾,告訴他自己有病,他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身體非常不好。 「只是頭痛而已,」詹娜麗說,「我會好起來的。送我回家吧!」 周爾開車送她回到家,並想和她一起進去。她很清楚他想留下來過夜,要是她的頭痛能消失,他就至少可以和她在床上度過銷魂的一天,然而她感到自己病得不輕,於是吻了吻他說:「請別進來吧,真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但我確實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看到周爾相信她的話,她松了口氣。他問她:「要不要我給你請個醫生來看看?」 「不必了,我服一些藥片後就會好起來的。」 她一直目送他走出了公寓的大門,然後立即走進浴室去服用了大量的保可丹,還濕了一條毛巾纏在頭上,就像裹了條頭巾。從浴室走出來,剛走進臥房門,她突然覺得自己的頸背部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使她幾乎摔倒。一時間,她還以為有人躲在房間裡襲擊她。看看沒有動靜,她又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牆上某個突出來的物體,但是不容她再找原因,緊接而來的又一個重創把她擊得跪在地上。她驀然意識到自己是得了可怕的病,於是使出全身力氣爬到床邊的電話機旁,費勁地找到了紅貼紙上的那個緊急求救的電話號碼——這還是她兒子來住時,為了預防萬一,艾麗斯給他貼上去的。她撥通了電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詹娜麗告訴她:「我病了,不知道是什麼病,難受極了。」她說完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後就放開了受話器,不管它落在哪裡,然後她拼盡最後的一點力氣爬上了床。令她詫異的是她忽然又感覺到好多了,似乎並沒有生什麼大病,她幾乎要為自己剛才打了求救電話而難為情。可是,又一次突如其來的重擊仿佛波及到了全身,她的視力在迅速消失,刹那間就只能夠勉強看得見一點點東西。她又一次陷入了極度惶恐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身患何病,而且房間以外的物體很快就變得模糊不清。她記起周爾給了她一些可卡因,手提袋裡還有一些,於是她跌跌撞撞半爬半走地到了客廳,想把它扔掉。才來到客廳的中間,她就又遭受一次致命的重擊,全身的括約肌頓時鬆弛了。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她意識到自己把大便拉在褲子裡,於是吃力地脫下內褲,擦去地板上的糞便,又隨手把內褲扔到沙發底下。接著她又摸索著要摘下還戴著的耳環,因為她擔心別人趁她昏迷時把這對耳環給偷了。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耳環取下,又顫顫巍巍地摸進廚房,把耳環藏在碗櫃的上面,那裡積滿了灰塵,一般人連看都不看它一眼。 救護人員到達時,詹娜麗的神志仍然清醒,還能夠感覺到醫生給她檢查身體。有個醫生翻看了她的手提袋,發現了裡面的可卡因,他們懷疑她吸毒過量。一名救護人員問她:「今晚你吸食了多少毒品?」 她輕蔑地回答:「一點都沒有。」 醫生說:「講實話!我們正在設法救你的命!」 她用了她曾經扮演過的某個角色的一句臺詞來回答,正是這句臺詞救了她。平時她也經常用這句臺詞來諷刺別人的價值觀,這句臺詞就是:「哦,請吧!」用輕蔑的口吻說出這麼一句「哦,請吧!」的效果就是表明她最不擔心的事莫過於現在在救她的命。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一件不允許磋商的事。 從救護車駛往醫院的途中直到她被抬進白色的病房,放在病床上時,她的意識也仍然存在,只不過此時的她以為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在現實生活中的遭遇,而是她所創作的角色在表演,因而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只要她願意,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離開這裡,她本人則是安然無恙的。就在此時,她感到了又一次嚴重程度空前絕後的沉重打擊,頓時失去了知覺。 元旦後的第一天,我接到艾麗斯打來的電話。我聽到是她時不禁有點意外,事實上我聽不出是她的聲音,直到她自己報上了姓名,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我腦海裡的第一個閃念是詹娜麗在某些方面需要幫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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