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八一


  郝林南還有很多不宜公開的才能,比如他的嗅覺極其靈敏,能從眾多的小影星中一眼看出哪個願意以身相許,因而他在好萊塢的拉皮條聲譽不脛而走。郝林南經常到處吹噓自己在這方面的特殊才能,說什麼「對任何女星,你只要不斷誇她的床上功夫如何了得,一個晚上誇她到第三次時,她就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扒下你的褲子」。他充當克林諾的前鋒,曾經有許多次先檢驗過少女的床上功夫,然後才把她奉獻給克林諾。如果是太神經質的女郎,即使按照色情標準衡量算是可以,也無緣經他的手和克林諾幽會。郝林南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克林諾不接納的女人,仍值得重新動議。」

  莫勒馬今天第一次感到愉快,高興地對郝林南說:「別指望在廣告上多花錢,這不是那種類型的影片。」

  郝林南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說:「私下通過幾個重要的批評家來宣傳這部影片如何?不是有那麼幾個大頭還欠你的人情嗎?」

  莫勒馬平淡地回答:「我可不想為了這部影片而浪費了我的人情賬。」他沒有說出來其實他已經著手準備為了下一年的重頭電影動用他所有的人情債。對於籌劃中的影片該動用哪些人情資本,他早就有所盤算,那部片子不歸郝林南管,何況他打算清真正的明星來演,而不是克林諾。

  郝林南又一次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然後說:「也許我應該親自發起一場宣傳運動。」

  莫勒馬不無擔憂地說:「一定要記住它還是莫勒馬電影公司的產品,有事不能瞞著我,行嗎?」

  「那當然!」郝林南用充滿強調的口吻說,似乎他從來未想過任何別的東西。

  莫勒馬冷靜地補充一句:「傑克,記住有一條,你不能跨越過我的界線,不管你是誰!」

  郝林南獻媚地笑著說:「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難道我忘記過嗎?喂,聽我說,有位從比利時來的大美人,我把她安頓在貝佛裡山旅館的平房裡,我們明天開個早餐會,好嗎?」

  「改天再說吧。」莫勒馬說。他對從世界各地飛來好萊塢出賣色相的女子早就膩透了。這些容貌姣麗美豔,體態苗條可人,衣著時髦的美女,經常和他在派對、簽約、餐館以及首映式等交際場合上見面,已使他膩得噁心。他在好萊塢不但享有最具天才的製片人的美譽,而且擁有佔據著最美麗女人的名聲,只有他的密友才知道他更喜歡和在他大廈裡服務的豐滿的墨西哥女傭造愛。莫勒馬深知自己夠帥氣,不甘心拜倒在盛氣淩人的美女們的石榴裙下。

  如今,到了人生的收穫時期,莫勒馬一心一意要拍出好電影,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就是晚飯後鑽進剪輯室,給一部新片子剪輯,而且每次都幹到淩晨

  莫勒馬領郝林南剛準備走出門,秘書小聲告訴他小說的作者和代理人多蘭·路德正在等候他的會見,莫勒馬請她把他們帶進來,他正好將他們介紹給郝林南。

  郝林南迅速地瞄了這兩個人一眼。他認得路德,覺得他真誠,有魅力……簡而言之,是個精力旺盛的人。這種人屬￿一種類型,而一看作家就知道屬￿另一種類型。在影城,通常發生的情況都是這樣:天真的小說家來到好萊塢改編電影劇本,一下子就被這裡的花花世界弄得暈頭轉向,又被製片商、導演和製片廠的老闆騙得忘乎所以,然後還迷戀上某個小影星,為了這個和每個導演都私通的濫情的女人而毀了自己的生活——和結婚20年的妻子離婚,然後對自己並不怎麼樣的小說在銀幕上被刪改得面目全非而憤憤不平。眼前的這個作家也一個樣,他沉默寡言,很明顯是個怕羞的人,而且衣著像個笨蛋,不是那種追求時髦的笨蛋——包括像莫勒馬這樣的天才製片商都心甘情願做時髦的奴隸,故意穿著刻意打上補丁的、褪了色的由高級裁縫量身訂做的牛仔褲。此位作家不是這種笨蛋,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笨蛋。他從頭到腳的穿著都很難看,活像哪個在歐洲的高收入的法國男演員的打扮。那麼,他,郝林南現在就會盡自己的一份責任來把這個傻小子碾成香腸。

  郝林南和作家墨林熱情地打招呼,說他的書是自己到目前為止所看過的最好的一本書,其實他壓根對這本書連翻都沒有翻過。

  走到門口他還故意轉過身來對作家說:「克林諾很想和你合影留念。今天下午給你們拍照後,我們再和莫勒馬開個會,這樣可以為影片帶來極好的宣傳效果。那麼就三點鐘?說定了!到那時你在這裡的事也該辦完了,對嗎?」

  墨林表示同意,莫勒馬做了個鬼臉,他知道克林諾此刻正在棕櫚溫泉那裡享受日光浴,要到黃昏六點鐘才回到城裡來。郝林南這是在設計耍弄墨林,讓他白等幾小時,以便教訓他,讓他知道好萊塢是誰的天下,不過,也許這位作家該上上這一課。

  莫勒馬、多蘭·路德和墨林開了一個長會,討論電影劇本的寫作問題。莫勒馬注意到墨林看起來是個通情達理且很合作的人,不像是個刺頭。他向代理人重複了那番千篇一律的廢話,就是什麼只準備投入100萬,可是人人都知道最終他們得投入500萬。倒是他們在離開時使莫勒馬吃了一驚:當時他對墨林說可以在圖書館等候克林諾,然而墨林看了看手錶,平談地說:「現在已三點十分了。我等人從來都不超過十分鐘,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說完就走了出去。

  莫勒馬對代理人微笑著說:「作家的脾氣。」他經常用同一個腔調說「男演員的脾氣」、「導演的脾氣」、「製片商的脾氣」,然而他從來沒有說過「女演員的脾氣」,因為人們不應該苛求一個既要對付月經,又要演出,還要為爭當主角出賣色相的人。

  多蘭·路德聳聳肩說:「他甚至連醫生也不願意等候!最近我們都必須接受身體檢查,和醫生約定早上十點鐘。所有醫生診所的情形你是知道的,病人總得等上幾分鐘,這算得了什麼,可是他對接待員說:『我準時而來,為什麼醫生卻不準時?』說完以後掉頭就走了。」

  「天啊!」莫勒馬笑著說。

  他突然感到胸口痛,趕緊走到浴室服了一片治心絞痛的藥片,然後遵醫囑在躺椅上睡一覺,當郝林南和克林諾到達時,秘書會叫醒他。

  《石女人》是克林諾當導演的處女作。作為一個演員,他是最出色的,但是作為一名導演,他就顯得力不從心了,而作為一名哲學家,他簡直是虛張聲勢和卑劣。我並不是說《石女人》是一部壞影片,也不完全是垃圾,它只不過是部空洞的影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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