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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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薩諾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她的話使他覺得滑稽。「你本身就永遠是個壞消息。」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起來。 文蒂不動聲色地滿意地注視著他說:「我必須單獨和你談談。」 「哦,見鬼!」奧薩諾說。他深知文蒂總是以無理取鬧為樂趣,在目前的場合還是不要和她正面衝突為好,所以他領她上樓到他的書房去。事後我估計他不帶她到臥房去的原因,可能是怕自己會忍不住想和她造愛,她對他仍有那種吸引力。為了避免看到她在拒絕他時的洋洋得意相,他就把她領進了書房,因而也就鑄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這間書房是他最喜愛的一個房間,所以仍然作為他的工作室而保留著。書房裡有個大窗口,他喜歡在寫作的間隙望著窗外,觀察街道上的動態。 我呆在樓梯的底層,自己也不明白當時為什麼要這樣做,冥冥中總覺得奧薩諾需要幫助,因而我是第一個聽到文蒂恐懼的尖叫聲和立即對此採取行動的人。當時一聽見聲音不對我就轉身沖上樓梯,踢開了書房的門。 我剛好看見奧薩諾抓住文蒂,而她則用那瘦弱的手臂敲打他,企圖掙脫出來。她那瘦骨嶙峋的雙手彎曲著,十隻手指像爪子一樣張開去抓他的臉。她的樣子很驚恐,但又似乎顯得很得意。奧薩諾右臉頰上被抓破的兩條傷痕在流血。說時遲,那時快,我根本來不及去阻止他。奧薩諾在文蒂的臉上揍了一拳,她不由自主地向他傾斜過來,他就順勢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把將她舉起來,從掛著一幅畫的窗口扔了出去,就好像她僅僅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洋娃娃似的。窗破了,文蒂輕飄飄地飛了一段距離,跌落在街道上。 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此時究竟是文蒂那嬌小的身體破窗而出跌落下去的情景還是奧薩諾瘋狂的臉部表情更讓我吃驚,只記得一邊沖出書房一邊大喊:「快叫救護車!」經過走廊時,我順手抓了件外衣,快步跑到街上。 文蒂躺在水泥地上,活像一隻斷了腿的昆蟲。我在跑出戶外的時候,看見她正掙扎著用手腳支撐著想爬起來,勉強撐到膝蓋那麼高,又身不由己地癱倒在地。 我跪在她旁邊,用外衣蓋住她的腹部,又脫下自己的上衣包裹住她頭以下的部位。她處在極其痛苦之中,不過她的嘴、耳等地方並沒有像一般墜樓者那樣流血,眼睛裡也沒有我在戰爭年代見過的那種垂死的神情,事實上,她很快就平靜下來了,神態安詳。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還很暖和。她睜開眼睛四處看看,我對她說:「你會好起來的,救護車很快就會到,你會沒事的。」 她又張開眼睛,看著我微微一笑,這時候的她顯得很美麗動人,可以說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奧薩諾為什麼會對她如此入迷。她很疼痛,居然還大笑著說:「我到底把那個狗雜種給套住了!」 人們把她送到醫院後,發覺她僅僅是鎖骨骨折和斷了一隻腳趾,而且神志完全清醒,能描述所發生事情的全部經過。警察上門找奧薩諾並把他帶走。我打電話通知奧薩諾的律師,他讓我儘量少開口,說他會負責把事情妥善處理的。他認識奧薩諾和文蒂很久了,比我更瞭解他們之間的內幕,他還要我在接到他的電話以前不要離開我目前所在的地方。 偵探要詢問一些客人作見證,包括我在內,派對自然不歡而散了。我說除了看見文蒂從窗口掉下去什麼都沒有看見,我還特意對他們說,我沒看見奧薩諾接近過她,他們聽後也沒提什麼異議。奧薩諾的最後一位前妻給我一杯酒,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她臉上帶著奇特的微笑說:「我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足足等了三個小時,那個律師才打電話給我。他告訴我已經把奧薩諾保釋出來了,準備送他回他那鄉間的帶廚房廁所的單間公寓,還說看起來得有人陪他幾天。律師問我這幾天能否和奧薩諾在一起,以免他和報界亂扯。我答應說可以,然後律師簡要地向我介紹了情況:奧薩諾的供詞說文蒂襲擊他,而他甩開她時,她失去了平衡跌出了窗戶,向報界發表的內容也是這麼說的。律師又十分肯定地告訴我,他會說服文蒂為了她自身的利益維護這一說法,因為如果奧薩諾去坐牢,她就將失去扶養費和孩子的生活費,只要不讓奧薩諾亂講話,這個事件過幾天就可以平息下去。奧薩諾將由律師陪同過一個小時後到達公寓。 我離開黃石公寓坐出租車趕去鄉間公寓。到了那裡後,還不見他們的蹤影,我就坐在公寓的門廊上等他們,直到律師的由專職司機駕駛的高級轎車到來,奧薩諾下了車。 他的樣子很可怕:眼珠突出,皮膚由於緊張而呈灰白色。他從我身邊走過去時,連招呼也沒打。我趕緊跟著他進了電梯。他在家門口拿出鑰匙,但是手抖得很厲害,我替他開了門。 我們一走進他那窄小的單間公寓,奧薩諾就撲通一聲倒在那張坐臥兩用的沙發上。他仍然對我一句話都不說,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躺下了。由於是擔心而不是絕望,他用臉把雙手壓住。我環顧了一下這個單間公寓,心裡不禁為他叫苦:世界最著名作家之一的奧薩諾竟然住在這樣的一個洞穴裡?不過我很快就記起,他也很少在這裡住,他通常都是住在漢普頓或普林斯唐的家。有時則在某個和他有戀情的富有的離婚女人的家裡住上幾個月。 我在一張佈滿灰塵的椅子上坐下來,同時把一堆書踢到角落去。「我對警察說我什麼也沒看見。」我打破沉默對他說。 奧薩諾坐了起來,手已經從臉部移開了。我吃驚地發現他滿面都是野性的笑容。 「上帝啊,你覺得她在空中航行的姿勢如何?我以前就說過她是個巫婆,我根本就沒有使勁地扔她,是她自己在飛翔。」他說。 我盯著他的臉,冷冷地說:「我認為你這是瘋了,你最好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忘不了文蒂躺在街上的情景。」 「屁話!她會沒事的。」奧薩諾說,「你卻不問問我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你認為我會把所有的前妻都從窗口扔出去嗎?」 「用什麼藉口都是徒勞的。」我說。 奧薩諾大笑起來,說:「你根本不瞭解文蒂。我敢和你賭200美元,當我告訴你她對我說了些什麼後,你就會同意,如果換了你,你也會這麼幹。」 「賭就賭!」我說著走進浴室,濕了條毛巾扔給他。他抹了一把臉和脖子,發出被冷水刺激皮膚後的快慰的讚歎聲。 奧薩諾在躺椅上彎腰向前傾斜著,告訴我:「她提醒我在過去的兩個月裡她寫了多少信給我,都是為孩子討錢的,當然我一分錢也沒有寄給她,因為明知道她會把錢花在她自己身上。接著她說當我在好萊塢時她不想打擾我,即使我們最小的兒子患了脊椎髓膜炎,而她由於沒有足夠的錢,不得不把他送到市立醫院的慈善病房時,也沒有告訴我,你能想像得出她是這樣一個狠心的賤婦嗎?兒子病了,卻不打電話給我,為的是把罪名強加於我身上!」 我知道奧薩諾非常疼愛所有前妻生的孩子,我對他這種疼愛孩子的熱切心腸也同時感到不可思議。每當孩子們過生日,他就給他們買禮物,夏天總把孩子們接來和他一起住,此外,他一有空就會上門去看望他們,帶他們去看戲、吃飯,或者去看球賽。我現在倒是對他不擔心那個有病的孩子感到納悶,他完全明白我此時的想法,所以說: 「其實那個孩子只是由於呼吸道感染而發高燒。剛才你在為文蒂的傷勢關懷備至,我則趁警察到來之前打電話給醫院,他們告訴我不必擔心,我又打電話給我的醫生,現在他已經把我的孩子送到一家私立醫院,一切都辦妥了。」 「你要我留下來嗎?」我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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