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二二


  科裡這樣做也不是為了省錢。他不在乎錢,還經常把錢胡亂花光。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魅力,顯示自己有本事吸引並佔有漂亮的女人。如果聽說某個女人只和她心愛的男人來往,科裡那種知難而上,非爭奪到手不可的獵奇心理就會惡性膨脹;假如女人主動獻身,他反而會退避三舍。他不喜歡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東西,所以碰到這種唾手可得的女人時,往往在矯揉造作讚歎她們的純潔無瑕中暗示自己的性無能,碰也不碰她們一下就脫身而去。科裡最來勁的是遇上識破他的詭計,怎麼都不讓他上身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會獨出心裁地拽來一個在賭場上認識的朋友,然後向女人大肆簧鼓,瞎編胡謅這位富裕的朋友是多麼忠誠豪氣,肯為落難的友人照顧妻子,而且從不與她們見面,又是如何的俠義柔情,經常捨命當護花英雄等等。科裡的騙術爐火純青,他的那些天方夜譚總是能把女人說服去和他的朋友共進晚餐,而他的這些賭友也是些風度翩翩的風月老手,十分樂意扮演科裡編導的騎士角色,總會興趣盎然地花上幾百塊錢請這些女孩子大吃一頓和買一些精緻的禮物送給她們,還慷慨地許諾給她們買皮草、汽車、大鑽戒等,到了把她們弄上床銷魂夠本之後,這些富翁也就杳如黃鶴了。女人們或是為了回家的車費,或是為了尋找意中人,或是為了情感的慰藉,最終都會投入科裡的懷抱。

  鐵石心腸的科裡認為未婚女人全是暗娼,都在千方百計地勾引男人,欺騙男人的感情,所以男人也同樣有權利回敬她們。只是對那些被玩弄之後默默離去的女人,他才會表現出一點點的同情心。他知道這些女人因為單純幼稚而上當受騙並受到污辱,偶然,他甚至突發奇想,去找她們,要是發現她們需要錢交房租或維持當月的生活,他還會塞上一兩百美元給她們,並請她們原諒自己以前對她們的胡作非為。即使這樣,這一切對於科裡來說,依然只是鬧著玩的,僅是一些他可以用作向同夥中的賊、嫖客和賭棍們吹噓的笑料而已。每次他們都聽得開懷大笑,還祝賀他財色兼收。這些嫖客均是下意識地視女人為天敵,認為女人天生就壟斷了男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必需品,要想得到這些必需品,就只好付出金錢、時間和感情。他們需要女人的性陪伴以及女人的溫柔和女人的撫慰,所以他們就算花幾千美元從維加斯帶上女人飛去倫敦玩也不心痛,當然掙這筆錢的女人必須言聽計從,最重要的是必須隨時滿足他們的性欲,包括午飯前而且是沒有撫愛之類的調情階段,特別是不允許有稍微的抗拒。她們的任務就是竭盡全力服侍好男人,盡可能使他滿足,只要他需要,全套快速一流的性服務就必須馬上開始,可謂刻不容緩,什麼先吃飯,先遊覽……都滾到一邊去吧,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在我看來,科裡的尋花問柳極其惡劣,但使人大惑不解的是,他在女人之中受歡迎的程度超過了任何男人!她們似乎很理解他,儘管看透了他的鬼把戲,仍然趨之若鶩,一些被他欺騙過的女人居然還成了他的密友,只要他需要,隨時願意為他獻身。有一次,他病了,成群花枝招展的夜鶯聚集在他的房間裡精心護理他,為他抹身、餵飯,力求他能全身得到放鬆,睡個好覺。科裡極少對女人發脾氣,對她們總是表示絕對的同情與尊敬,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充其量也僅僅是輕蔑地吼一聲:「去散步吧!」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對他的女人們來說卻威力無比,即使在場的女人明明知道是他理虧,看到他一反常態地吼叫,就還是戰戰兢兢地認錯。科裡每當無計可施的時候,就這麼殘忍地來一聲怒吼,把女人嚇得心驚肉跳。

  雖然他劣跡斑斑,佐頓的死還是引起了他的不安。他非常生佐頓的氣,認為自殺是一種個人冒犯。他破口大駡自己怎麼那麼笨,怎麼就沒有收下那兩萬塊美金。我知道他是在以罵來渲泄,並不是真正在乎這筆錢。幾天後,我看到他為賭場做莊賭21點,原來他在賭場找到了一份職業,自己卻從此戒賭了。實在難以相信嗜賭如命的科裡的的確確戒了賭。在我的心目中,他這回可真的改邪歸正了。

  第七章

  佐頓死後一周,我離開賭城維加斯,返回紐約,當時我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再來了。

  科裡送我到機場,陪我在候機大樓裡喝咖啡。他在認識我後第一次真情流露,捨不得我離去。「你會回來的,」他看著咖啡杯說:「人人都會回到拉斯維加斯來!我永遠留在這裡,會玩得很痛快!」

  我把話岔開,說:「佐頓真可憐。」

  「是的,」科裡答道,「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弄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自殺?他到底為什麼要自殺?」

  我看著他說:「他一直都顯得悶悶不樂,沒有幸福感。」

  當機場廣播我搭乘的航班開始上機時,我和科裡握手道別。「如果你在家裡碰到不順心的事,給我打電話!我們是好朋友,我會幫助你!」他邊說邊擁抱了我。「你是一只好鬥的公雞,」科裡抓緊我登機前的最後幾分鐘說,「你將會因為先動手而惹麻煩,到時候就給我打電話!」

  我對這些臨別贈言並不很在乎,尤其是出自玩世不恭的科裡之口,沒想到,四年後科裡飛黃騰達,而我卻要面對大陪審團的裁決,他接到我的電話後,馬上就親自飛到了紐約來幫助我。

  第八章

  告別了西部的陽光,巨型噴氣機很快就投進了東部時區的夜幕。當飛機即將著陸的時候,我突然心頭一陣惶惑——害怕見到開車來機場接我的阿迪,更怕見到正在布朗斯住宅區的家中等待著我的妻子和孩子們。儘管我給他們買了不少禮物,其中包括孩子們早就想得到的小型自動玩具售貨機,以及給維麗的鑲有珍珠的金戒指——這只原來擺在桑那都大酒店禮品櫃檯上標價500美元的戒指非常漂亮,維麗一定會愛不釋手。當時售貨小姐口氣很硬,我怎麼殺價她都分文不讓,好在科裡出面,一下子就打了個大折扣,只花了200美元。就算是捧回再多的禮物,我對家人還是有種負罪感,簡直不敢想像當我走進家門時會出現什麼樣的場面,不敢想像他們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對待我。既然不敢想就不如不想,我還是乾脆讓腦子不斷地回憶自己在維加斯的所作所為和所見所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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