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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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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鐘以後,車內響起了槍聲。鮑裡·嘎吐好像是朝前撲了一下,身子先是撞在方向盤上,然後一下子癱在椅子上;克萊門紮猛地往後退了幾步,怕頭蓋骨碎片和血點濺在他身上。 羅科·拉朋急急忙忙從後座爬了出來。他的槍還拿在手裡,後來就扔到沼澤地裡去了。他同克萊門紮快步向一輛停在附近的汽車定會、拉朋在座位下摸到了鑰匙。他先把克萊門紮送回家,然後,沿著瓊斯海灘堤道直達墨裡克鎮,再繼續沿著草溪大路直奔北州大路,到了長島高速公路,然後繼續直指白石橋,穿過布朗克斯區,就回到他在曼哈頓區的家。 在考利昂老頭子遭槍擊的前一天晚上,他的那個最堅定、最忠誠、最令人懼怕的食客準備同敵人見面。路加·布拉西幾個月之前已經同索洛佐的勢力接觸上了。他是遵照考利昂老頭子的命令這樣幹的。他採取的辦法是,經常到塔塔格裡亞家族控制的幾家夜總會去鬼混,同裡面的一個妓女勾搭得很緊。他們在床上睡覺的時候,他埋怨他在考利昂家族中是受貶的,還說他沒有受到應有的賞識。路加在那個妓女跟前發牢騷後一星期,夜總會經理布魯諾·塔塔格裡亞就來找他聯繫了。布魯諾是么兒子,表面上同他家族經營的妓院聯繫。但是,他經營的著名的夜總會,由於是一班善於拉客的舞女所組成,就成了全市娼妓的進修學校。 第一次會談是光明磊落的,塔塔格裡亞主動請他在家族業務系統中當個維持紀律的執行官。這種調情進行了差不多一個月,路加扮演的是一個給年輕漂亮的姑娘迷住了的男子;布魯諾·塔塔格裡亞扮演的是一個拼命想把競爭對手的得力人員爭取過來的商人。在一次交談中,路加裝做動心了,說: 「但是,有一點咱們必須諒解:我絕對不願意反對教父本人。考利昂老頭子是我所敬重的人。我理解在家族事務中,他一定要把他的幾個兒子安排在我的前面。」 布魯諾·塔塔格裡亞是新一代人,對路加·布拉西、考利昂老頭子、甚至他自己的父親——留著八字鬍的老派人物——都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蔑視。這次他表現得有點過分虔恭。他說: 「我爸爸不會希望你去做不利於考利昂一家的任何事情。何必讓你幹那樣的事情呢?大家彼此好好相處,像往常一樣,就這樣吧。要是你想找個新工作,我就轉告我爸爸,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這是困難的事業,也需要不怕困難的硬漢子來推動它順利發展。我倒想弄清楚:你是否已下了決心?」 路加聳聳肩。 「我現在的工作還不錯。」 此後他們也就不再正面談這個問題了。 原來的意圖是想讓塔塔格裡亞一家相信:路加知道有大錢可賺的麻醉劑生意,他想作為「雇傭遊勇」單獨參加一份。用這個方式,他或許可以聽到一些索洛佐的計劃,如果那個「土耳其人」有什麼計劃的話。另外,他可以瞭解對方是否打算戳一戳考利昂老頭子的痛處。過了兩個月沒見發生什麼事情,路加就向老頭子彙報說,看來索洛佐是甘心失敗了。老頭子叫他繼續試探,但不要專門去催促。 在考利昂老頭子遭槍擊的前一天夜晚,路加信步來到夜總會。布魯諾差不多是同時來到他的桌子跟前,也坐了下來。 「我有一個朋友想跟你談談,」他說。 「帶他來嘛,」路加說,「你的任何朋友,我都願意跟他談談。」 一不能在這兒談,」布魯諾說,「他想在秘密地方同你面談。」 「他究竟是誰?」路加問。 「反正是我的一個朋友,」布魯諾·塔培格裡亞說,「他想向你提出一個方案。你今夜晚些時候可以同他見面嗎?」 「當然可以,」路加說,「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塔塔格裡亞壓低聲音說:「夜總會是天亮前四點鐘關門。幹嗎不趁服務員打掃衛生的機會就在這兒會面呢?」 路加想,人家知道他的生活習慣:他通常是下午三、四點鐘起床,吃早點,然後同老朋友玩賭博,或者玩女人,聊天消遣。有時候,他就看一場半夜的電影,然後到夜總會喝幾杯。天亮前他是從來不睡覺的,因此,提出天亮前四點鐘會面並不奇怪。 「行,行,」他說,「四點鐘我再來。」 離開夜總會,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他在第十路租用的房間。他住在同他有遠親關係的意大利人家裡。他的兩間房子同這家人的鐵路公寓是隔開的,中間有一道特別的門。他喜歡這樣的安排,一來可以享受某種家庭生活的親切感,二來也可以避免突然襲擊——他幹的那一行是最可能遭受突然襲擊的。 路加心裡想:看來這只狡獪的「土耳其」狐狸快要露出毛茸茸的尾巴了。如果索洛佐今夜就把話說定了,整個問題也許就可以作個結束,作為聖誕節禮物送給老頭子。路加在自己的房間裡打開床底下的箱子,取出防彈衣。那玩藝兒很重。他脫下外面的衣服,防彈衣套在絨衣上面,然後再穿上襯衫和短上衣。他驀地想到給長灘鎮老頭子打個電話,想把事態的發展告訴他。但是,他知道老頭子絕不在電話上說話,對任何人也不,而且這個任務是私下交給他的,不要任何人知道,甚至也不讓黑根和他的大兒子知道。 路加經常帶著槍。他有持槍證。如果把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時代所發的持槍證加以比較,他的那個持槍證也許是最值錢的了,總共花了一方美元。假使他遭到警察搜身,搜出槍來,憑那個持槍證也可以免於坐牢。作為考利昂家族組織中最高執行官,他是配那樣的持槍證的。但是,今天晚上,他有機會了結這項任務,他就需要一支「安全」槍——這一支槍是不可能追查出槍主人的。然而,他把事情通盤想了一下之後,決定還是先聽聽對方提出的方案,然後再向教父彙報。 他到第四十八街,在他時常光顧的巴澤飯店從從容容地吃了一頓很晚的晚餐。快到約會的時間,他遊遊蕩蕩地向夜總會的大門走去。他進去時,守門人已經下班了,衣帽間的女郎也下班了,只有布魯諾·塔塔格裡亞在等著他,同他打過招呼之後,就把他領到大廳一側的酒吧間。他眼前是一片淒涼景象:周圍是小桌子;中間是供跳舞用的黃色大地板,給擦得亮晶晶的有點像金剛石;音樂臺上燈己熄了,空蕩蕩、黑沉沉的,麥克風的鋼杆在朦朧中像骷髏,孤零零地聳在那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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