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迷情毒案 | 上頁 下頁
四六


  埃伯蘭教授此刻介紹的情況令他本人都為之心悸。幾個月來對搖頭丸受害者的調查,使他這樣一位冷靜的科學家也深感震驚,尤其是因為受害者全部是16至19歲的青年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名14歲的男孩,他的腦子已經被毀,現住在一家戒毒所裡,已是病入膏肓。他曾在校園裡向青年毒販子買搖頭丸,每週兩次,課前、課間或課後。這些販子就像狼一樣盯著他們的犧牲品。

  「我們來看人的嘴,嘴的反應是:口腔粘膜和咽喉乾燥,嘴唇開裂。藥丸破壞人體內部的濕度平衡,壓抑對水分的需求。牙齒和頜骨互相摩擦,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可以聽出來這是人體的『抗議』。再往下看是肝臟,眾所周知,肝能處理一切毒素,是個偉大的清潔工,但遇到搖頭丸它早晚也得投降。同慢性酒精中毒一樣,搖頭丸的原料MDMA在肝臟裡日積月累,直至把人毒死,一點辦法也沒有!一名酒精中毒者的體內的毒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但對吃搖頭丸的人做不到,再看心臟,這是人體內負擔最重卻最受忽略的器官,它也是搖頭丸癮君子性命攸關的器官。把搖頭丸若無其事地稱為『設計師的毒品』簡直是犯罪!它可以引起心臟猛跳,心率急劇增高,脈搏加快,血液循環系統發生『爆炸』,時間長了誰的心臟受得了?陶醉的時間越長,崩潰就來得越快。我研究過一些案例,一個吃搖頭丸的人經過四天的沉醉之後陷入了生命危險,幸虧醫生及時搶救才免於一死。但要是在一個技術音樂舞會上,哪能馬上找到醫生呢?」

  這時聽眾中有人插話,一位年輕的刑警舉手提問,大家都回過頭去看他。

  「醫生在處理這種情況時,有沒有義務要報告刑警和衛生局?」

  這個問題由賴伯來回答。

  「這方面沒有強制性的法律規定。發現吸毒必須報告,因為吸毒違反麻醉品法。具體到搖頭丸,這條法律是有爭議的,因為構成搖頭丸的物質可以自由買賣。反濫用藥物法也管不著,因為搖頭丸不是藥物,醫生為了免受令人尷尬的調查,會以替病人保守秘密為由而不予檢舉。醫生會對病人提出警告,進行教育,試圖勸病人不再吸毒,儘管這樣做多半無效,但只有在極少數情況下才會向我們報告。一旦因濫用搖頭丸而造成死亡事件的發生,就要我們來收拾局面,而我們面臨的是那些人所共知的『橡皮牆』——所有問到的人都閉口不言。我們充其量能打聽出來的是:有個陌生人在來回轉悠,兜售藥丸。當然,最好是每發現一名搖頭丸消費者就向我們報告……」

  那位年輕的刑警打斷說:「那我們就需要成立一個特別辦公室。」

  賴伯苦笑著說:「不僅如此,單單在慕尼黑我們就得調查幾千個家庭的情況,在全德國就得查幾十萬戶!這實際上根本辦不到。即使查了又怎麼樣呢?我們抓到幾百名販子,但馬上就有人補充上來,因為我們抓不到後臺老闆。批發商,尤其是生產者,都在國外,有嚴密的組織。我們知道,藥丸主要來自波蘭和荷蘭。我再回到方才那位同事提出的問題上來。當醫生檢查一名年輕病人的時候,不管是心跳、腎虛、肝痛或抑鬱,會問到一切可能的原因,最後才問到搖頭丸,而回答總是:沒有!什麼是搖頭丸?此外,急性的搖頭丸病例極為少見,這種時髦毒品的可惡就在於它是慢慢地把人腐蝕掉,腦子逐步損壞,神經細胞被毀,同腦子的聯繫不斷減少,一旦全面崩潰來臨,想挽救已是為時太晚,死去的細胞不可能再生。」賴伯面向依然站在解說圖下的埃伯蘭問道:「是吧,教授?」

  埃伯蘭連連點頭說:「您說得對。由於搖頭丸減少水分的輸送,最大的危險除了心律失調之外就是腎臟失水,如果及時採取措施可能還有救,但什麼叫及時呢?每個人的身體對毒性的反應都不一樣,很少有突發性的死亡,而是漸進的死亡,漸進的謀殺!讓我們再往下看。」埃伯蘭指著圖說:

  「搖頭丸對性功能產生什麼作用呢?對消費者來說,除了欣快感之外,這是最有吸引力的一點,有兩種截然相反的作用:一方面是性欲持續減退,性欲滿足程度降低,達到性高潮的能力越來越弱;另一方面是性欲亢進,失去控制,因為搖頭丸激發腦子產生必要的遞質,導致極度縱欲,這又給心臟加重負擔,直至血液循環系統崩潰。體溫竟能超過40度,完全是人為的發燒!這種情況如不斷重複,就可以想像吃丸子的人會落到何種地步。關於腎臟,剛才說過了,由於口渴感被壓抑,腎臟不能被水分沖洗,造成腎中毒。以上各點只是一個概況,搖頭丸的作用是因人而異的。各位還有什麼問題?」

  有人問道:「有什麼辦法嗎?」

  「這個問題我得問您。您作為政治家有什麼辦法?」

  一片沉默。人人都知道問題所在,但誰也提不出建議。唯一有話要說的人偏偏是兇殺案組的特奧·沃特克。

  他喊道:「要制訂更加嚴厲的法律!」

  賴伯搖頭說:「這是一條漫長的路,新的法律必須在波恩得到有關委員會、聯邦議院和聯邦參議院的批准,這樣就會產生黨派之爭,一個黨說行,另一個黨說不行。眼下的電話監聽問題不正是個典型例子嗎?如果不許監聽電話,那黑手黨就會把我們騙得團團轉,把德國人的民主概念當作笑料,把德國當作犯罪者的樂園,想方設法來欺負我們。」

  「賴伯先生,您可別……」警察總局局長忍不住有異議。

  「對不起。」賴伯招呼說,「不過至少在我們這個範圍內應該老實承認:這兒存在著有組織犯罪團夥,他們活得逍遙自在。在柏林,越南人香煙黑幫迄今已殺死54人,幾乎每天都發現團夥鬥爭的犧牲者。警察能做些什麼?搜查、逮捕、毫無意義的審訊……小人物被抓起來問個沒完,而後臺老闆卻在海灘上曬太陽,明確說吧,我們警察比起黑手黨來落後十萬八千里。為什麼?因為有人認為我們是兇狠的警察,而毒販則是聰明的罪犯,甚至拍出美化罪犯的電影,成百萬支的香煙在黑市上買賣。買黑市香煙的人實際上是在支持黑手黨,助長他們的勢力。而我們卻因禁止這種廉價的消費,被人視為傻瓜。搖頭丸的情況也一樣,青年吸毒者認為我們是不懂得新時代的白癡,是要剝奪青年的快樂,是因循守舊的大草包……」

  「賴伯先生!」警察總局局長又在提意見,但賴伯這次不再說對不起了。

  「我們怎麼辦?宣傳教育?貼招貼畫,寄郵件,出小冊子,開座談會,做電視廣告?對此我們的教育對象只會嗤之以鼻!而且誰出錢呢?是聯邦政府,還是各個州,還是地方當局?他們會把口袋翻個底朝天,然後說:兜裡沒錢!他們把錢拿去造了政府辦公樓、體育場、市政大樓、高標準的廣場。對搖頭丸呢?只能聳聳肩。對艾滋病的態度則不一樣,大家都很警惕,這可是危害國民的瘟疫!每一塊廣告牌,每一根廣告柱,所有的報紙,所有的電視頻道,都堂而皇之地出現避孕套的畫面。在座諸位可曾有人見過一塊廣告牌寫著:『請吃搖頭丸,然後獻上您的首級』?對搖頭丸的漠不關心不僅可恨,而且還可怕地暴露了我們這個社會對自我毀滅都滿不在乎!」

  沃特克叫道:「你準備怎麼來改變這種情況呢?」

  賴伯聳聳肩說:「不知道,我跟你們一樣毫無辦法。有人指責我們:一有急事只會求政府幫忙!我認為,既然我們的政府把幾十億幾十億的錢用於歐洲聯盟,或作為發展援助給了外國,而為了湊錢就把稅收提到無法忍受的高度,那麼這個政府也應該關心關心國內的問題,關心一下青年的健康成長才是,可惜在這方面政府只顧眼前,對社會的深刻危機熟視無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實他們這樣做也沒有在政治上做出什麼值得吹噓的成績。局長先生,我想說——儘管這是官員不該說的話——這是我的肺腑之言!謝謝各位!」

  賴伯走下講臺,座中一片沉默。只有一個人鼓掌,叫道:「說得好!」那就是沃特克。

  但是,人們對沃特克的這種表態方式已經習以為常了。

  羅伯特發展成了一名生意興隆的發售人。

  他在一家銀行裡以施奈德的名字開了賬戶,賬上的存款日益增多。對羅伯特來說,一下擁有這麼多的錢是種全新的、了不起的感覺。凡是他所到之處,尤其在迪斯科舞廳和青年俱樂部,人們歡迎他有如歡迎一位慈善事業家,簡直是往他手裡塞錢。他給人帶來夢幻、欣快,把人引進樂園。

  一天夜裡,羅伯特吃了兩粒「夏奈爾」,又和烏麗克幾度銷魂,然後軟綿綿地躺在床上抽混合煙,使自己平靜下來,這煙是烏麗克推薦給他的,她說:「這種混合煙可靈了!它能使血液循環恢復正常,相信我。」羅伯特試了一試,果然覺得能用它控制脈搏。孰不知這是一種錯覺,實際上羅伯特是從一種毒品轉向另一種毒品,正像他依賴烏麗克一樣,他的身體產生了對毒品的依賴性。

  羅伯特說:「真滑稽。」

  烏麗克問:「什麼滑稽?鮑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