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羅賓·科克 > 緊急傳染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你一定要洗就洗吧,」特瑞西說道。她又開始咳嗽,但接著便控制住了。她的喉嚨顯然在發炎。

  傑克走到水槽旁邊,這裡不在特瑞西的視線之內。他擰開水龍頭,偷偷摸摸地掏出金剛乙胺,吞了一片。他匆匆把小藥瓶放進衣袋,卻險些把藥瓶掉進水槽裡。

  他照了一下鏡子,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他看上去比今天早上的情況還要糟糕,前額上的新傷十分醒目。傷口還在擴大,要想好了以後不留傷痕,必須縫幾針。傑克管自笑了。這可真是一個操心尊容的好時機!

  傑克回到自己的拘押地點,一路上沒有出現情況。他幾次很想做點什麼,可每次都鼓不起勇氣。傑克又一次被鎖在了水槽下邊,這時,他對自己失望透了,同時也很灰心。他感到洩氣,白白放過了最後一個逃走的機會。

  「你想不想喝點湯?」特瑞西問裡查德。

  「我確實不覺得餓,」裡查德承認,「我只想取幾片阿司匹林。我覺得自己像是讓卡車撞了一下似的。」

  「我也不餓,」特瑞西說道,「這不單單是感冒,我肯定也在發燒。你認為我們會有事嗎?」

  「我們的病明擺著和傑克一樣,」裡查德說道,「我琢磨他比我們還難受。不管怎麼說吧,明天大雙來過以後,該去看醫生就去看醫生。誰知道呢,也許睡一晚上就全好了。」

  「再給我幾片阿司匹林。」特瑞西說。

  服過止痛片,特瑞西和裡查德回到起居室。裡查德花了一點時間將就要熄滅的爐火又點燃了。特瑞西在長椅上躺下來,儘量讓自己感到舒適一些。不一會兒,裡查德也回到他的長椅上。他倆看上去精疲力竭。

  傑克此時已經完全相信,這兩個拘押他的人都染上了那種致命的流感變形。他不知道自己的道義要求他怎麼做。問題是他的金剛乙胺,事實上,這種藥興許能夠延緩流感的發展。傑克默默地責問自己,他是否應該告訴他倆,自己受了感染,勸說他倆服用這種有可能挽救他們的生命的藥品,儘管他倆完全是蓄意謀殺他自己,並且必須對另外幾位無辜受害者的死亡承擔責任。鑒於這一點,在特瑞西和裡查德那種鐵石一般的冷漠的面前,他是不是還應該同情他倆?自己身為醫生的誓言是壓倒一切的嗎?

  傑克意識到自己無非是做了一番富有詩意的裁決,他絲毫也沒有感到慰藉。可是,就算他想要與他倆分享金剛乙胺,他們可能也會拒絕。說穿了,這姐弟倆對於他的死亡方式並不十分挑剔,反正也沒有直接經由他倆的手。

  傑克歎了口氣。這是一個不可能作出的決定。他無法選擇。然而不作決定實際上就是一種決定。傑克明白這一決定可能產生的結果。

  九時許,特瑞西和裡查德的呼吸變成了立體聲,並不時被頻頻發生的咳嗽打斷。特瑞西的情況似乎比裡查德更糟糕。十點鐘左右,一陣格外猛烈的咳嗽使特瑞西驚醒了,她呻吟著呼叫裡查德。

  「怎麼回事?」裡查德無精打采地問。

  「我覺得越來越糟了,」特瑞西說道,「我想喝點水,再服一片阿司匹林。」

  裡查德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進廚房。他半真半假地踢了傑克一腳,要他挪個地方。傑克無需多加提醒便滾向一邊,儘量不去碰被銬起來的雙手。裡查德倒了一杯水,又踉踉蹌蹌地朝特瑞西走過去。

  特瑞西坐起來,接過阿司匹林,裡查德伸手扶住杯子。特瑞西喝過水,把杯子推開,用手抹了抹嘴。她的動作抖得厲害。「你看我現在這種感覺,我們是不是應該今天晚上就返回市區?」特瑞西問。

  「我們必須等到明天,」裡查德說,「大雙一來,我們就解脫了。再說,我現在沒睡醒,也開不了車。」

  「你說得對,」特瑞西說著,仰面倒在長椅上。「我眼下恐怕也支持不住。倒不是這咳嗽,我呼吸都很困難。」

  「睡吧,」裡查德說,「我把剩下的水擱這兒。」他把杯子放在咖啡桌上。

  「謝謝。」特瑞西喃喃地說。

  裡查德回到自己的那張長椅,癱倒在上邊。他扯過毛毯,圍住脖子,又高聲歎了一口氣。

  時間過得很慢,特瑞西和裡查德姐弟那擁塞的呼吸漸漸惡化。到十點半,傑克注意到,特瑞西的呼吸變得非常吃力。儘管隔著廚房到起居室這麼大一段距離,他還是看得出她的嘴唇變成了烏黑色。傑克大為驚異,特瑞西居然沒有醒過來。他猜測阿司匹林已經將她的體溫降下來了。

  傑克按捺住矛盾的心情,挪動了一下身體,打算與這姐弟倆說幾句。他大聲呼叫裡查德,告訴他,不管是聽聲音還是看樣子,特瑞西的情況都很不好。

  「住口!」裡查德一邊咳嗽,一邊高聲應了一句。

  傑克又沉默了半小時。到這時,他確信自己能聽出來,特瑞西每一次呼吸的末尾都隱隱約約帶有一種噗噗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濕性羅音。如果是的話,傑克想到了,這顯然表明特瑞西正在轉入呼吸系統極度衰竭的階段。

  「裡查德!」儘管裡查德警告在先,要傑克安靜點,他還是叫了一聲。「特瑞西的情況越來越糟。」

  沒有回答。

  「裡查德!」傑克提高聲音叫道。

  「什麼啊?」裡查德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姐姐恐怕需要送進特護病房才行。」傑克說。

  裡查德沒有回答。

  「我警告你了,」傑克大聲說道,「我畢竟是醫生,照理看得出來。你要是不採取什麼措施,那可就是你的責任了。」

  傑克的話打中了要害。裡查德從長椅上跳了起來,大發脾氣,倒使傑克吃了一驚。「我的責任?」他咆哮著說,「我們現在成了這樣,全是你的錯!」裡查德瘋狂地尋找著手槍,可他已經想不起在傑克上一次去洗手間之後自己拿槍幹什麼來著。

  裡查德尋找手槍的舉動只延續了幾秒鐘。他忽然雙手抱頭,呻吟著頭痛,接著便搖搖晃晃地倒在長椅上。

  傑克長舒了一口氣。惹得裡查德大發雷霆,這倒是沒有想到。他盡力不去想像,要是槍就在旁邊,會是一種什麼光景。

  傑克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病毒型病原體流感濫施淫威。隨著特瑞西和裡查德的臨床症狀迅速惡化,他想起了人們講述的許多傳說,都是關於1918—1919年間那一次流感大爆發的事。據說有人在布魯克林登上地鐵的時候還只有輕微的症狀,到達終點曼哈頓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聽到這些故事的時候,傑克還認為是誇張。可是眼下,他迫不得已地眼看著特瑞西和裡查德死去,他不再這樣認為了。這姐弟倆的病情迅速惡化,令人恐懼地展示了傳染的威力。

  到淩晨一點,裡查德的呼吸變得和特瑞西先前的情況一樣了。比時,特瑞西顯然已經因為缺氧而導致出血,只剩下呼吸了。四點沖,裡查德開始出血,特瑞西死了。到清晨六點,裡查德發出幾聲微弱的咕嚕咕嚕的聲音,隨後也停止了呼吸。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