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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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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街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正是菲力普斯理想的混跡之所。僅僅六個小時之前,這一帶街區的生活方式與他的稟性和接受的教養還是格格不入,令他望而卻步;現在,同樣的情景卻帶給他莫大的慰藉。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恣意嬉笑怒駡,隨心所欲地公開發洩他們的變態心理,毫不掩飾做作。危險人物也是一望而知,容易防範。 他買了一大杯鮮橘汁,一飲而盡,又喝了一杯方才解渴。然後他沿著第四十二街漫無目的地閒逛。他需要縝密的思考,對每一樁事情都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醫師的生涯告訴他,任何病例,不論它表現出多少毫無聯繫的症狀,最終都能追蹤到某種病因。快到五馬路,他走進圖書館旁的小公園,尋到一隻空長凳,坐下休息。他把破大衣裹緊,盡可能坐得舒服些,努力追憶夜間的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往事。是從醫院開始的…… 馬丁打了個盹醒來已是紅日當空。他看了看四周,是否有人在監視。公園裡人群熙攘,好像沒有對他特別注意。天氣暖洋洋的,曬得他渾身冒汗。他站起來,聞到身上發出濃重的汗酸臭,信步走出公園。手錶的指標已經指向十點半。時間過得真快。 又逛了幾個街區,他走進一家希臘人開的咖啡店。他把大衣揉成一團塞到桌子下面,感到饑腸轆轆。他點了雞蛋、炸馬鈴薯片、醃肉、吐司和咖啡。他去了趟洗手間,但決定不洗臉,也不想整裝。看到他的人猜不出他是醫師。如果有人在搜尋他,那麼現在這副模樣簡直不用再化裝了。 喝光咖啡,他從口袋裡翻出揉皺的名單,上面是他記載的五個病人:馬利諾、盧卡斯、柯林思、麥卡錫和林奎斯特。這幾個病人以及她們的病史與他的被追擊這個難以解釋的事實之間,會不會存在某種聯繫呢?即使如此,又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置他於死地?這幾個女性有沒有受到迫害?她們遭到謀算了嗎?這樁疑案與色情抑或黑社會有牽連嗎?果真這樣的話,那麼輻射現象又作何解釋?怎麼連聯邦調查局都捲入了進來?也許這是個全國性的案件,波及各家醫院。 馬丁又喝了些咖啡。他斷定打開迷宮的鑰匙在霍布森大學醫學中心裡。但是他非常清楚,有關當局正在那裡張網以待。換言之,醫院對於他絕對危險,可是也只有在醫院裡他才能有機會摸清正在發生的一切。喝完咖啡他去打付費電話,先打給海倫。 「菲力普斯醫師!總算來電話了!我真高興。您在哪裡?」她的語氣聽起來不太自然。 「在醫院外面。」 「我猜到您在外面,可是在哪裡啊?」 「問這幹嘛?」 「無非想知道唄!」 「告訴我,有人在找我嗎?……譬如,嗯……聯邦調查局的?」 「聯邦調查局找您幹嘛?」 現在馬丁有理由斷定海倫受到了監視。在平時接觸中,她是不會拿問話回答問話的,特別是牽涉聯邦調查局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一般說她聽了只會嗔怪他發神經病。而且桑森或者他的助手必定守在她旁邊。菲力普斯煩躁不安地掛斷電話。他不得不另想辦法,把病歷和其它有用的證據從辦公室弄出來。 他接著撥醫院總機,要求接丹妮絲·桑格醫師。剩下還未辦妥的事就是要她去婦科門診。不見她來接電話。馬丁也不敢留言。最後他又撥了克裡絲汀·林奎斯特的電話。她的室友很快過來接了,但是一聽是菲力普斯詢問克裡絲汀的消息就立即回答無可奉告,還叫他以後別再打電話來。她不容分說就擱下話筒。 菲力普斯回到座位,攤開病人名單,拿出鋼筆寫道:「女青年腦部(還有其它部位?)受大劑量輻照;巴氏抹片檢查正常,報告卻為異常。神經病理檢查顯多發性腦硬化症狀。」他漠然地讀著這些記下的字句,思潮起伏,提筆補充:「神經科——婦科——警察——聯邦調查局。」其後又加了幾個字:「沃納戀屍癖。」乍一看,列出的這幾條線索並不存在某種聯繫,但是婦科似乎的確處於關鍵位置。如果能夠查明把幾個女性的抹片檢查結果謊報成異常的原因,或許就會出現突破。 突然,絕望感如潮湧般向他撲來,他顯然在向更強大的勢力挑戰,這股勢力遠非他能匹敵。相形之下,那些成天攪得他頭昏腦脹的官僚作風、事務主義等等,簡直不足掛齒。假如日後能夠允許他廝守著丹妮絲平安度日,他情願屈從那種膩煩的瑣務。他素不信奉宗教,現在卻默默地祈禱上帝神明,幫助他解脫困境,他絕不再抱怨命運的安排了。一桌上攤開的字條使他熱淚盈眶。芸芸眾生,警察緣何專門同他作對?百思不得其解。他離開座位再次打電話找丹妮絲。沒有人。情急生智,他又給婦科門診的接待護士打電話。 「丹妮絲·桑格有沒有按預約時間來門診?」「還沒有來,」接待護士回答說,「我們隨時都等她來。」馬丁想了想說,「我是菲力普斯醫師。等她來了請轉告她,原訂的約會取消。讓她來見我。」 「好的,我告訴她。」馬丁聽得出,接待護士有點莫名其妙。 他回到小公園裡,揀了個地方坐下,六神無主,不曉得下一步怎麼走。對於尊重秩序和權威的人來說,遭到暗算而又不能與警方取得連系,再沒有比這更不合邏輯的事情了。 下午就在迷亂中打發過去,一切都無從定奪。這本身就是一種決定。時值上下班高峰,街上車流如雲,喧鬧擁塞。過了這陣子,車輛和行人漸趨稀少,馬丁準備去咖啡店吃晚餐、時間剛過六點。 他要了一份烤肉麵包。趁盤子還沒有端上桌,他又試著給醫院打電話,要丹妮絲接。仍舊沒有她的蹤影。他匆匆吃完晚餐,決定打電話到她住所,猜想警察可能已經詳細掌握他的情況,把丹妮絲也監視起來。 電話鈴剛響,丹妮絲就拿起話筒。 「馬丁?」她的聲音裡充滿絕望。 「是的,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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