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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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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門人站在入口處涼篷的下面。他穿著制服,看上去很高大,但卻不給人威脅感。她披著金髮,穿著黑色衣服走過來時,他馬上避了開去。巴比說過他要穿這身衣服。巴比還對瑪利亞解釋過看門人認識所有為這幢公寓的富人提供服務的妓女和男妓。看門人都很明白什麼時候應該不去注意進入公寓的人。想到斯萊·馮塔納付小費給看門人,只是讓殺手能夠順利地進入他的家,瑪利亞的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微笑。 瑪利亞幾乎沒看守門人一眼,就十分自信地大步跨進門去。大理石裝飾的大廳光線暗淡,瑪利亞徑直走到電梯跟前。進去後她看了看表。十四點五十二分。馮塔納在等待巴比下午准三點到達。有足夠的時間。 到了七樓她走出電梯,在樓梯井那兒等著。這裡很黑,一片漆黑。黑暗總是讓她感到不舒服。她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黑暗只是暫時的。她看到右邊有一個定時開關,一閃一閃的像燈塔一樣。一按開關,頓時一片光明驅走了她心中的不安。她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副和避孕套一樣薄的乳膠手套。她很熟練地將手套戴上,然後檢查了一下包裡的東西。她先看了一下攝像機是否在裡面,當然沒有會留作證據的錄像帶,但這已足夠了。包的最下面,攝像機旁邊,是她的可靠武器闊頭彎刀。她在紅玫瑰下面摸出其餘三件小東西:一卷高粘度、高強度的膠帶,一根勒殺繩,一支黑鋼筆。她把前兩樣東西放在夾克口袋裡。鋼筆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拔掉筆套後卻露出了特別長的筆尖——不比皮下注射針頭短多少。她對著筆尖吹吹,確信筆尖是乾淨的,然後套上筆套,又放回包裡。一切準備就緒。 她感到胸中一陣正義的震顫。她是復仇天使,是上帝的鞭子。今天這個日子裡,罪惡的潮流會暫時得到遏制,許多罪惡之頭之中將被砍掉一個。 她打開進入七樓的門,看看走廊裡。她清楚地看見走廊盡頭深色木門上醒目地鑲著銅制門牌「70」。那扇門後面,斯萊·馮塔納應該是獨自一人,等待著三聲敲門聲和門墊上的一束紅玫瑰:這是巴比特別的招呼方式。多麼感人,瑪利亞想著,唇邊沒有一絲笑意。 手錶上的脈衝鬧鐘無聲地震動著她的皮膚。她低頭一看:十四點五十九分。是時候了。 她踩著厚厚的地毯走過去,將玫瑰花放在70號公寓門口,然後在門左邊貼牆站著。她的右手在口袋裡摸著勒殺繩,仿佛那是一串念珠。她控制好呼吸,將手指關節靠在門上。 篤、篤、篤。 移動的聲音。有人朝門口走過來的腳步聲。 她聽到門閂被拉開,門鏈被拿開。然後是鑰匙轉動,接著又是一把鑰匙。倒是很注意安全,瑪利亞帶著一種陰鬱的幽默想道。她聽見門打開了,感覺到空氣溫度有些變化。公寓內很暖和。她聽到深吸一口氣的聲音,然後是興奮的笑聲,同時看到一個男人彎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玫瑰花。 瑪利亞調整了一下姿勢,不讓光線直接照到自己,低下頭讓巴比長長的金髮披在臉上,然後走到馮塔納跟前,她緊身皮褲的前襠在他的頭上方幾英寸。雖然馮塔納彎著腰,但她看得出這個黃色影片製作人是個矮個,不到五英尺零七。長著一頭細細的、蓬亂的黑髮,大號的絲襯衫也掩飾不住他皮肉鬆弛的身體。 她看著他拿起玫瑰,慢慢站起身。他那雙貪婪發亮的小眼睛看著她,想看清她長髮遮掩下的臉。這使她想起過去在孤兒院的一段日子,她希望忘記的日子。 「你好,巴比。」馮塔納興奮地說,他的手下意識地摸著褲襠。「上帝,很高興你來這兒。自從我們通話後我好像隨時會爆發。」他退回到房間裡面,示意她跟進來。 瑪利亞的手一直在背後忙著準備好勒殺繩。她用腳踢著手提包,走了進來,將門在身後關上。馮塔納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舔舔嘴唇。「你帶了一些玩具來一起玩嗎?」 「可以這麼說吧。」瑪利亞儘量模仿巴比的咬舌音回答道。 但也許她模仿得不夠像,也許頭髮不再遮住臉,馮塔納突然盯著她看。「你是不是長高了,還是別的什麼?」他問。 瑪利亞向前一步笑了笑,身後的手繞到前面來似乎想擁抱他。「不是。我多年來一直這麼高。」 馮塔納皺起了眉頭,眼中的欲望變成了懷疑與恐懼。他意識到事情不對頭。但瑪利亞並不在乎:已經太晚了,她已經進來了。她一邊看著他的口型變化著好像要質問:「你到底是誰?」一邊迅速將勒殺繩繞在他的脖子上,用外科醫生般的熟練手法把他的問題擠了回去。馮塔納立即扔掉玫瑰,拼命地去抓陷進脖子裡的鋼絲圈,一邊像高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全身扭動。 為什麼他們總是這麼做?瑪利亞看著他飽含恐懼的眼睛鼓出來,納悶地想。沒有一個人行為理智,去對付她的手指,把它門一個個折斷,直到她不得不鬆手。他們總是去抓已經陷進脖子裡的鋼絲。這麼做真蠢,一點用處也沒有。 瑪利亞迅速掃視了一下開敞式平面佈置的房間,將目光集中在客廳區淡色的真皮椅和最重要的電視機上。她好像拖一條嗚咽的狗似的將馮塔納從豪華的粉紅大理石壁爐前拖過來,將他接到一張正對著電視機大屏幕的椅子上。電視屏幕又大又黑,像光滑的大理石,是她完成使命很合適的聖壇。 她鬆開勒殺繩,但馮塔納還沒來得及吸進一口氣,她就從身邊的咖啡桌上抓起一隻小小的粉紅大理石蛋塞到他嘴裡。然後她從口袋裡掏出那卷膠帶,撕下一段,把他的嘴封住。緊接著,她用膠帶把他捆在椅子上。最後將他的眼皮向上貼住,所以他全身上下只有滴溜溜轉著的、充滿恐懼的眼珠可以動。她又從包裡拿出攝像機。現在她可以從容地為最後的表演做準備工作了。 電視機看上去光滑滑的,似乎沒有按鈕。她花了一些時間檢查了所有控制按鈕,插上必要的連接線後,將攝像機放在電視機上面,讓鏡頭對準嘴被塞住的這個人。然後她拿起遙控器,把兩台機子都打開。屏幕閃了一下,然後就看到斯萊·馮塔納的前額充滿了整個大屏幕。圖像很清晰,瑪利亞能看得清他開始禿頂的髮際線下面往外冒著的顆顆汗珠。 「你看上去很緊張,斯萊,」她說,「我以為你現在應該已經很習慣試鏡頭了。」她重調了攝像機和可變焦距鏡頭,讓馮塔納從腰往上的部分十分清楚地展現在屏幕上。他發狂的眼睛乞求地看著她,淡米色絲襯衫的腋下顯出深色的汗漬,形成越來越大的圓斑。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紮得很緊的膠帶下面用力。她微笑著摘掉假髮。看到她的光頭,斯萊·馮塔納的眼睛更往外突了。接著看見她從包裡拿出一把拔出鞘的闊頭彎刀,他的眼睛差點從眼窩裡迸出來。 「好的,」她邊說邊繞到他身後站定,左手拿著遙控器,右手拿著彎刀,「表演開始吧。」 她彎下身,讓自己的臉與他的臉並排,兩張臉都清楚地出現在屏幕上。她將嘴湊近他耳邊,看見他頭髮上的髮蠟,然後像情人一般親密地說,「我看過你更有專業水準的作品,儘管我不指望達到你的水平,我希望你知道我的行為是向你表示敬意。記住《聖經》。所有用刀子的人終將死在刀下。」她用遙控器將鏡頭拉近,對著他的脖子,最後整個屏幕上幾乎只看到他冒汗的喉結緊張地上下蠕動。然後她的右臂繞過去將刀鋒擱在他脖子上。屏幕上彎彎的、鋒利的刀片那一塵不染的銀色與他在西海岸陽光下曬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感覺到斯萊想躲開去,但膠帶和她的胳膊牢牢地按住了他的頭。 她一邊慢慢地將鋒利的刀口切進他的肉裡,一邊將攝像機鏡頭從脖子轉到眼睛,直到屏幕上只有他的一雙眼珠。斯萊竭力想閉上眼睛,想轉過臉來不看屏幕,但膠帶使他動彈不得。在她的右手緩慢地用刀鋒抹著他的脖子,切開肌肉和纖維組織時,馮塔納不得不瞪眼看著自己靈魂的窗戶。他既是恐懼的影星又是自已被兇殺的紀實片的觀眾。那雙顫抖的眼珠被迫目擊自己的痛苦和死亡,看著瑪利亞一直盼望的完美的時刻;擴散的瞳孔顫抖著,標誌著一個墮落的靈魂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接受嚴厲的判決,永遠的懲罰。 刀鋒快要切到喉管時,她從往外湧血的地方抽回刀子,對著他的耳朵小聲說:「你現在要死了,你將永遠被詛咒。」她很滿意這人知道自己的罪惡得到了報應,便一刀切了下去。她和斯萊一起看著他的血從喉管裡噴出來,噴得滿屏幕都是。一兩秒鐘以後,巨大的瞳孔問了一下就變得空洞洞的了。 瑪利亞不禁呼出一小口氣。殺人的任務已完成了。她現在應該離開。她是復仇者,一個職業復仇者,又完成了一次無可挑剔的暗殺。但是她還不能走,還有一件事要做。 她必須留下簽章,以證明她完成了這次任務。她從包裡拿出自來水筆,打開筆套,露出定制的特長筆尖。然後她走到屍體跟前,找到斯萊的喉管,將長筆尖伸到動脈裡,往鋼筆水管裡吸血。 吸夠了以後她將筆收回來,在他淡米色襯衫領子後面乾燥的地方寫下這些內容: 「所有用刀殺人的人終將死於刀下。《馬太福音》第五十二卷第二十七章」 寫完以後她套上筆套,將筆與其他工具一起放回手提包內。然後她將巴比的金髮重新戴在自己頭上,撿起過道地板上的玫瑰,扔到廚房的垃圾桶內。一根玫瑰刺戳穿了乳膠手套,刺破了她右手拇指細嫩的皮肉。她沒在意這一點點疼痛。她把傷口的血吮乾淨,也沒在意舌尖感到的成威的鐵腥味。最後她看看過道裡沒留下什麼東西,便關上門,悄悄離開了公寓。 這一次沒出現失誤。一次完美無缺的暗殺。 大馬士革 伊齊基爾·德·拉·克羅瓦走過他果園裡的橘樹林來到橄欖樹林。橄欖樹林坡地的下面就是他家的地界線。他停下腳步,望著南方兩英里以外的大馬士革的天空。 空氣有點寒意,但是陽光給彎曲的橄欖樹和遠方的城市都灑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他一生的時光都在世界各地奔波,但身後古老的大房子一直是他的家。在他之前這裡曾住過六代人。想到自己沒有後代來繼承它,伊齊基爾不禁黯然。他熱愛這個地方,尤其是在黃昏時分。這使他想起妻子在世時他們曾一起散步。他們一起交談,為對方撫平各種問題引起的煩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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