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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入侵警報器立即發出有節奏的嘟嘟聲,這是這種裝置在發出刺耳的警報之前給予的短暫警告。但是警報已經毫無用處了——因為電話線已經被掐斷,警報信號已經不可能傳送到保安公司了。如果不是入侵警報器裝上了蓄電池以防斷電的話,那麼連嘟嘟的警告聲也不會有了。

  嘟嘟聲隨後變成了連續不斷的尖嘯聲。幾個黑影沖進了臥室。刺眼的閃光劃破黑暗,自動武器斷斷續續的轟鳴聲衝撞著德克爾的耳膜。在閃光中,無數發子彈射向床單,枕頭裡的羽毛四處飛揚,床墊填塞料迸射出來。

  趁著持槍歹徒尚未意識到他們所犯的錯誤,德克爾向他們開了火。他連續扣動扳機,兩個歹徒中彈倒下,第三個歹徒連滾帶爬地逃出臥室。德克爾朝他開了一槍,但沒打中,子彈打碎了一扇採光玻璃窗,那人趁機消失在走廊裡。

  德克爾的手掌有些潮濕,幸虧槍把上有防滑方格雕花。他赤裸的身體汗流浹背。他的耳膜被轟鳴的槍聲震傷了,嗡嗡作響。他幾乎聽不到警報系統的尖嘯聲,也無法察覺到是否還有持槍歹徒企圖偷襲自己。因而,他不知道闖入自己家的持槍歹徒是不是只有這三個,也不知道中彈的那兩個人到底傷得怎麼樣。如果他試圖離開壁櫥的話,他們還會不會朝他開槍?

  射擊時的刺眼火光破壞了他的夜視覺,他焦急地等待著它的恢復。讓他擔心的是他不知道貝絲在哪裡。是在寬敞壁櫥裡的什麼地方,沒錯。可是她找到隱蔽處了嗎?也許她躲在柏木櫃後面了吧?他不敢冒險往身後掃一眼,看看能否在黑暗中發現她的身影。他必須目不轉睛地盯著臥室,隨時準備消滅沖進來的歹徒。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脊背上一陣發涼,隨即心驚膽戰地意識到壁櫥有另一個出口。這個出口通向洗衣間的出口,就在他的身後。假如那個持槍歹徒繞過去,從那個方向進攻……

  德克爾想,我無法同時守住兩個方向。或許外面的人都跑掉了。

  你會不會跑掉呢?

  也許會的。

  見鬼。

  恐懼使他堅強起來。深更半夜,電話線和電源線都被掐斷,無法求援,無法向警察發出警報,唯一讓持槍歹徒擔心的是他的鄰居會被槍聲或警報聲驚醒。可這些嘈雜的聲音能透過土坯牆傳出去嗎?離這兒最近的房子也有幾百碼遠,距離會大大減弱這些嘈雜的聲音。也許槍聲很像他早些時候聽到的遠處的爆竹聲。也許那個歹徒自以為還有一點兒時間。

  歹徒並不是從洗衣間那個方向沖進來的。臥室門外再次響起自動武器的呼嘯聲,火光閃閃,子彈飛向壁櫥門兩側的牆壁。歹徒不停地向室內掃射著,子彈打進對面的牆壁,撕碎了衣架上的衣服,打爛了鞋盒和服裝袋,紛紛揚揚的布片、木屑和紙板片飄落下來,砸在德克爾赤裸的背上。嗆鼻的火藥味充斥著整個屋子。

  刺耳的槍聲突然響起,又突然停止,只剩下警報器仍在不停地鳴叫。德克爾不敢朝槍口閃光的地方射擊,因為歹徒很可能已經變換了位置等在那裡。如果德克爾還擊,他立刻就會朝德克爾手槍的閃光處開槍。

  隨後,德克爾感覺到壁櫥裡有動靜。貝絲赤裸的身影從黑暗的角落裡一躍而出。她熟悉這幢房子,知道有扇門通向洗衣間。就在她握住門上的球形把手擰開門時,衝鋒槍響了起來,連發的子彈朝她射去。德克爾覺得好像聽到了她的呻吟聲。槍聲又急又響,他分辨不清楚,但當她消失在洗衣間的黑暗之中時,他看見她用手捂住了右肩。德克爾恨不得馬上沖到她身邊,但他還是放棄了這一近乎自殺的衝動,那個持槍歹徒正盼著他失去控制暴露自己呢。德克爾緊貼在小梳粧檯上,擺好姿勢,時刻準備射擊。他也希望持槍歹徒會失去耐心。

  德克爾在心裡念叨著,上帝啊,求求你,千萬千萬別傷著貝絲。

  他使勁盯著臥室門口,希望能夠聽到外面歹徒的動靜,可他的耳鳴更加厲害了。他想,幹嘛不改變一下戰術呢。既然他的聽力受損,那麼想殺他的人也不會聽得很清楚。這也許是變共同之弊為己利的好辦法。遮擋他的梳粧檯旁邊有個齊腰高的金屬梯子,平時他用它去取放在高處的東西。梯子約有一肩之寬。他抓起梳粧檯上的一件襯衫,披蓋在矮梯上。在黑暗中,梯子的側面輪廓很像一個蜷縮著的人。他把梯子推到前面,心想,但願那個歹徒真的聽覺受損,但願警報系統的鳴叫會蓋過梯子刮擦地板的響聲。他用力一推,梯子出了壁櫥,穿過臥室朝他剛才看到歹徒的那個方向滑過去。

  一陣猛烈的掃射把襯衫撕成了碎片,梯子也翻倒在地。幾乎是在同時,德克爾朝過道上槍口的閃光處連開數槍。閃光中,一個人倒在瓷磚地面上,痛苦地縮成一團,衝鋒槍把地面打得千瘡百孔。隨著他的倒地,瘋狂的射擊聲平息了下來。

  德克爾擔心自己手槍的火光會使自己成為射擊的靶子,於是翻滾到壁櫥入口的另一邊,貓腰朝著剛剛倒下的那個人開了一槍,然後又朝剛才他打中的那兩個人補射了幾槍,隨即迅速撤退到洗衣間的黑暗之中。

  貝絲,他必須找到貝絲,必須弄清她到底受沒受傷,必須阻止她再次亂跑而暴露自己,直到他弄清楚這房子裡再也沒有其他的歹徒。洗衣間裡飄溢著清潔劑的香味,對比之下濃濃的火藥味更令人厭惡。德克爾感覺到熱水箱和硬水軟化器之間的空隙處有動靜。他慢慢移過去,在那兒找到了貝絲。就在這時,洗衣間關著的門被猛然推開,緊接著就是一陣猛烈的掃射。這突如其來的槍擊把他們打得不知所措,只好趴在了地上。

  德克爾的夜視覺已經被離自己很近的射擊強光所干擾,第二次的射擊強光閃過之後,他更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一個高大的黑影闖了進來,又是一陣猛射。德克爾伏在地上,槍口朝上開了槍。

  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流到德克爾身上。是血?但這液體不僅僅發熱,簡直是發燙,而且也不是一股,而是如瀑布般傾落下來。德克爾絕望地想到,一定是水箱被打破了。他竭力忍受著燙水澆到身上所帶來的痛苦,集中注意力盯著幾秒鐘前還火光閃閃的黑暗處。在剛才的閃光中,他看到了那個持槍的人。他感覺到貝絲在自己身邊恐慌地喘息著。他聞到一股血腥味,沒錯,就像銅的氣味,很刺鼻。但這股味道並不是從持槍人所在的那個方向傳過來的,而似乎是從他身邊傳過來的。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上心來,貝絲受傷了?

  待到夜視覺從剛才強光的衝擊中恢復過來後,德克爾發現,在洗衣間門口的地板上有個黑色的身體輪廓。貝絲在他身邊抖個不停。德克爾感到她在驚恐地抽搐著。他算了算自己大約射出了多少顆子彈,這才意識到只剩一發子彈了。他竭力壓抑著自己的驚恐。

  燙人的熱水已經把他澆透了。他伸出一個手指按在貝絲的嘴唇上,示意她別出聲。隨後,他匍匐爬過洗衣間潮濕的地面,來到門口。借著從走廊天窗射進來的月光,他看到了那具屍體旁的衝鋒槍。

  或者說,至少德克爾希望那是具死屍。他正準備射出最後一發子彈,但還是先試了試那人的脈搏。那人已經沒有脈搏了,他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他伸出左手,從那人的風衣下面搜出一把左輪手槍。他立即把衝鋒槍扔進洗衣間,返回到躲在黑暗中的貝絲身邊。他摸索著找到了通向房屋下檢修通道的地板門,打開讓貝絲鑽進去。聖菲的絕大多數房屋都是建在水泥板塊上面的,沒有地下室,只有極少數才像德克爾的房子一樣,地板下有條4英尺高的檢修通道。

  貝絲繃緊著身體,掙扎著不願走下木梯。陰暗的通道裡散發出一股塵土氣味。後來她還是接受了這個避難所。她顫抖著快步走下去,熱水也隨著她湧了下來。德克爾用力捏了捏她的右臂,希望以此打消她的疑慮。然後,他關上了木板門。

  警報系統的鳴叫聲使德克爾越來越煩躁不安。在黑暗中,他爬到遠處一個黑暗的角落,靠在鍋爐上。從那裡,他可以向洗衣間的任何一個入口射擊。他左手握著歹徒的左輪手槍,右手握著自己的手槍。實在不行,他還有已拿到身邊的歹徒的衝鋒槍,但願裡面還有子彈。

  但是,還有某種東西使他煩躁不安,給他增添了一種可怕的緊迫感。他明白,對於生存來說,耐心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他起身搜查房屋,那將會把自己暴露給隱藏在外面的人。最好的辦法還是待在原地不動,讓別人先暴露。雖然這樣想,但他還是壓抑不住急切的心情。他想,貝絲赤裸著身體蹲在黴臭、昏暗的通道裡會越來越覺得恐懼。他還想到貝絲的傷痛在加劇。剛才他抓住她的右臂以示安慰時,手指抹上了一些比水要稠的液體。這液體熱乎乎的,還帶著血腥味,貝絲肯定是被打中了。

  德克爾想,我必須送她去看醫生,決不能再等了。他從鍋爐旁爬出來,慢慢爬向過道口,準備沖出去。他先把槍對準一個方向,然後又對準另一個方向。突然間,他怔住了:一道手電光照在了躺在他前方的屍體上。

  德克爾緊緊貼在洗衣間的內牆上。他先盯住洗衣間門口看了一會兒,而後又緊張地掃了一眼通向壁櫥的那扇門。他身上汗和水摻和在一起,滑溜溜的。他們為什麼要用手電筒呢?暴露自己是沒有道理的呀。他想,手電光一定是個圈套,是想吸引住我的注意力,以便讓別的人從對面,也就是黑洞洞的壁櫥裡襲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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