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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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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回你的公寓去,待在那兒別出來。」德克爾說,「別做任何事情,也別和那個女人聯繫。別出來買報紙。別做任何事情。整12點時,我會去敲你的門,告訴你上頭對你做出的決定。如果我是你,會把行李捆好的。」 7 德克爾對自己說,40歲生日快樂。浴室鏡子裡他臉上那種憔悴的表情說明,因為操心麥基特裡克的事,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實。時差綜合征,加上他曾盡力屏住氣不吸入嗆人的煙霧,使得他的頭痛至今尚未消退。昨夜送到客房的夜宵是意大利寬麵條、雞肉和馬沙拉白葡萄酒,這頓飯依然滯積在他的胃裡。他那警覺的藍綠色眼睛的眼角上,開始出現了幾道皺紋,這似乎給他粗獷的面孔增添了幾分剛毅。所有這些好像還嫌不夠,他又在自己稍稍有點長的沙褐色鬈髮中發現了一縷灰發。他嘟囔著把它們拔掉了。 德克爾想,對大多數人來說,星期六早晨是週末的開始,可對於幹我這一行的人來說卻不是。他甚至回憶不起來,上一次是在什麼時候他有過真正的週末,感到輕鬆愉快過。不知怎麼,他想起曾跟蹤麥基特裡克走下西班牙臺階,經過濟慈去世的房子。他想像著濟慈是如何一口口咳掉自己的生命,肺病擠壓著他,憋得他透不過氣來。他那麼年輕,卻已經取得了偉大的成就。 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德克爾穿上長跑運動衣,盡力不去理會汽車廢氣造成的薄霧,避開人行道上擁擠的人群,跑步來到他前一天曾去報到的跨國房地產諮詢公司。他那迂回曲折的路線使得無論什麼人都無法跟蹤他,這一點使他很滿意。出示證件後,他被讓進一間辦公室,裡面有一部裝有擾頻器的防竊聽電話。5分鐘後,他與他在弗吉尼亞州亞歷山大城的主管通上了話。主管也是在這家跨國房地產諮詢公司的一間辦公室裡,他那頭電話的擾頻器調到了德克爾的這個頻率上。 持續15分鐘的通話使德克爾愈發感到沮喪。他得知,麥基特裡克的父親聽說了他的打算,也許是麥基特裡克昨天深夜給他父親打了電話吧(德克爾只能希望,麥基特裡克使用的是投幣電話,而且通話時比較謹慎)。他這位父親不僅是情報工作這一行中的一位傳奇人物,而且曾經擔任過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主席,至今仍具有很大的政治影響,麥基特裡克的父親對德克爾本人的工作能力提出質疑,指責德克爾企圖把麥基特裡克調走,以便把麥基特裡克找到恐怖分子的功勞歸於他自己。雖然德克爾的上司聲稱,在德克爾和麥基特裡克的衝突中,他個人站在德克爾一邊,然而事實卻是他出於對自身利益和退休金的考慮,被迫不理睬德克爾的警告,繼續讓麥基特裡克留在崗位上。「照看好這個孩子,」上司說,「別讓他出差錯。核實一下他報告裡的其餘情報。我們將把這些情報轉交給意大利當局,然後就把你們倆都撤出來。我向你保證,永遠再不會讓你和他共事。」 「眼下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 德克爾一路跑回旅館,怎麼也無法減輕自己沮喪的情緒。他把浴巾鋪在客房地板上,一連做了150個俯臥撐,接著又做了同樣數量的仰臥起坐。汗水從他結實的雙肩、窄臀和肌肉發達的雙腿上滴落下來。他又練習了幾套柔道動作,隨後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牛仔褲和牛津布襯衫,最後穿上褐色皮茄克,遮住後腰上的手槍。他的胃依然很不舒服。 8 按照預定的時間,德克爾在中午12點整敲了敲麥基特裡克的門。 沒人答應。 德克爾又敲了敲,皺著眉頭等了一會兒,然後敲了第三次,又等了一會兒,眉皺得更緊了。他往走廊兩頭掃了幾眼,取出藏在皮茄克領子裡的撬鎖工具。10秒鐘後,他沖進公寓,關上身後的門,拔出了手槍。是麥基特裡克失約了,還是他出了什麼事?德克爾開始小心仔細地搜查。 客廳沒有人,浴室沒有人,廚房沒有人,臥室沒有人,連壁櫥裡都沒有人。德克爾最恨壁櫥——誰知道那裡面會隱藏著什麼。他覺得胸口憋得透不過氣來,搜查完之後,便坐到客廳的一把沙發椅上,思索著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公寓裡的東西全都擺得整整齊齊,但這又能證明什麼呢?麥基特裡克也許在別的什麼地方遇到麻煩了。也許,德克爾又一次想到,這個狗雜種失約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德克爾又搜查了一遍麥基待裡克的公寓。這一回他搜得更仔細了。他搜遍了每一隻抽屜的裡面、下面和後面,床墊的下面和床底下,沙發椅和長沙發後面,燈架以及浴室水箱的裡面和後面。 搜查的結果使他大為震驚。麥基特裡克呈上報告後不僅沒有銷毀他的記錄,而且把記錄藏在一個並不難預料到的地方——廚房擱板的紙墊下面。除了德克爾前一天晚上所見到的那些人的名單外,他搜出許多地址,其中一個是麥基特裡克和雷娜塔一起進去過的那座公寓大樓,另一個是一個叫做台伯俱樂部的地方。 德克爾在心裡記牢這些情報,把記錄放到一個託盤裡,點燃燒掉後把紙灰碾成碎末。他從廚房的小窗往外望去,看到一條小巷的磚牆,便趁著一陣微風把紙灰灑落下去。他的胃餓得很不舒服。他從一條麵包上切下一塊,拿著回到客廳,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皺眉盯著公寓的前門。 這時已經是下午3點鐘了,德克爾心中的擔憂越來越強烈。他想,自己應該怎麼辦呢?他可以再到跨國房地產諮詢公司去,打一個緊急電話給他的主管,通知他麥基特裡克沒能按時碰頭。但那除了使主管認為,德克爾一心要找麥基特裡克的麻煩外,還能有什麼結果呢?這傢伙幹工作馬馬虎虎——德克爾已經把這個問題報告上去了。所以,難道沒有可能麥基特裡克忘記這次約會或者故意失約嗎?也許他眼下正摟著雷娜塔躺在床上呢。 德克爾想,要真是那樣,他可比我聰明得多。上一次我摟著什麼人躺在床上是什麼時候呀?他記不起來了。他常年在外奔波,親密的異性朋友為數很少,而且都是幹他這一行的。偶然相識的女友根本不可能——即使在艾滋病蔓延之前,德克爾也一直避免過那種一夜露水夫妻的生活。他的理論是,做愛使人放鬆警惕,而跟一個自己絲毫不瞭解的女人在一起時放鬆警惕是毫無道理的。 德克爾想,這種鬼工作,它不僅使你成為偏執狂,而且把你變成個和尚。 他環顧這間沉悶的客廳,一股黴味直刺他的鼻孔。他的胃依然很不舒服。 他對自己說,生日快樂。 9 直到德克爾把公寓裡的麵包全吃光了,鎖眼裡才響起擰鑰匙的聲音。這時已經是晚上近9點了。麥基特裡克氣喘吁吁地沖進來,看到德克爾便愣住了。 「關上門。」德克爾說。 「你怎麼——」 「我們有一個約會,記得嗎?關上門。」 麥基特裡克關上門。「沒告訴你嗎?難道我父親——」 「不錯,他傳了個口信給我,但這似乎並不是取消我們約會的理由。」德克爾站了起來。「你究竟一直在哪兒?」 「你不知道?」 「你在說什麼?」 「你沒有跟蹤我嗎?」 「說明白些。」 麥基特裡克沖到電視機旁,打開電視。「有三個電視攝像組在現場,肯定有一個頻道仍在從現場報道——」他來來回回地選頻道,手不停地顫抖。「瞧。」 德克爾起初沒能理解他看到的情景。他盯著嘈雜而混亂的圖像,一陣不祥的預感猛然掠過他的心頭。滾滾黑煙吞噬了天空,烈焰從窗口噴出。在一片殘垣斷壁中,消防隊員緊緊握住水龍頭,朝著一大片熊熊燃燒的建築物奮力噴射。越來越多的救火車一路尖叫著開到一片混亂的其他急救車輛、警車和救護車中間。德克爾心驚膽戰地意識到,有些尖叫聲並不是救火車的警笛,而是那些正在被抬上擔架的傷員發出的。他們被燒焦的面部因疼痛而扭曲變形,已經不成人樣了。還有許多軀體裹在毯子裡一動不動。警察正在把人群往後驅趕。 「這是怎麼回事?看在上帝的分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麥基特裡克還沒來得及回答,電視上一位記者就開始談論恐怖分子,談論「墨索里尼的孩子」,談論迄今發生的最嚴重的反美暴力事件。在這次大爆炸中,有23名美國遊客被炸死,另外43名受傷,他們全都是鹽湖城一個旅遊團的成員,當時正在台伯俱樂部出席宴會,慶祝他們在羅馬的最後一個夜晚。 「台伯俱樂部?」德克爾想起他記在心裡的那個地址。 「雷娜塔告訴我,恐怖分子常去那兒。」麥基特裡克面色慘白。「她對我說,這個計劃萬無一失,決不會出差錯。這件事本不應該是這個結局的!雷娜塔向我發誓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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