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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有什麼線索嗎?」

  探長用鞋尖撥弄著地面。「倒是有一些,但毫無用處。」

  他們都直起身來。這時凱特也站了起來,在土堆上擺了一小簇鮮花,站在那裡呆望著。風停了,雖然有些冷,但陽光耀眼,讓人感覺到融融暖意。

  傑克扣上外套的扣子。「現在還要幹什麼?案子結了,沒人會指責你。」

  弗蘭克笑了笑,決心非找到確鑿證據不可。「他媽的那一槍決不可能讓我罷休。」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凱特轉過身朝轎車走去。塞思·弗蘭克把帽子戴上,拔出車鑰匙。

  「這簡單,查清誰是兇手就是了。」

  「凱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要相信我,他不會為任何事責備你。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就像你說過的,你是不由自主地被牽扯進來的。你並非有意為之。盧瑟明白這一切。」

  她坐在傑克駕駛回城的汽車上。不用抬眼就可以看見太陽隨著汽車每行駛一英里都會向西斜去一個角度。開車前他們坐在車子裡幾乎有兩個小時一動沒動,因為凱特不願離開這塊墓地,好像如果她耐心等下去,她父親就會從墓穴裡爬出來,跟他們呆在一起。

  她把車窗開出一道縫,一股窄窄的氣流襲入車內,驅散了新車內的油漆味,還有預示著又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潮濕氣。

  「弗蘭克探長沒有放棄這個案子,凱特。他仍在查找殺害盧瑟的兇手。」

  她終於把目光移向他。「我對他說什麼和幹什麼絲毫不感興趣。」她摸了摸疼得要命、又紅又腫的鼻子。

  「別這樣,凱特。看上去這傢伙沒有害盧瑟的念頭。」

  「真的嗎?一起漏洞百出的案子就在開庭的時候被不了了之了,涉及此案的每個人,連同負責調查的探長看起來都像是十足的傻瓜。到頭來只剩下一具屍體,和一起無頭命案。這名神探現在還要幹什麼?」

  傑克看見前面有紅燈,就把車停了下來,跌靠在椅背上。他知道弗蘭克對他沒有半句假話,但想要說服凱特相信他卻沒了招數。

  綠燈亮了,他們又匯入車流。他看了看表。該回辦公室了,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有辦公室可以去。

  「凱特,你現在不能一個人呆著。讓我在你的住處蹭幾晚上好嗎?你早晨煮咖啡,我來做飯,成嗎?」

  他本以為會被毫不含糊地拒絕,並且想好了如何應付。

  「你說話當真?」

  傑克看見她紅腫的大眼睛盯著他。她身體裡的每根神經都好像要叫喊起來。當他在度過對他們倆來說都是一場悲劇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他對她正在經受的巨大痛苦和自責茫然不知。對此他感到驚奇異常,遠非握她手時聽到的那一聲槍響所能比。當時,他們倆手指絞在一起還沒來得及分開,盧瑟就已死去。

  「駟馬難追。」

  那天晚上他是在沙發上睡的。他把一條毛毯拉到脖頸處,好蓋住胸部以上的部分,抵擋從對面窗子的一處看不見的縫隙吹來的風。聽見門吱嘎一聲,她從臥室裡走了出來。她還是穿著以前的睡衣,頭髮盤成一個麵包狀髮髻。她的面部潤澤鮮亮,只有掛在面頰上的微微紅暈表明她內心遭受的創傷。

  「你需要什麼嗎?」

  「我還好。這長沙發比我想像的舒服多了。我也有一隻同樣的沙發,是當時我們在夏洛特斯維爾公寓裡的,裡面的彈簧已經不管用了,我想應該換新的了。」

  她沒有笑,卻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當時他們同居在一起的時候,她每晚都沐浴。她總是滿身散發著芬芳上床,他真是陶醉極了。她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完美無瑕。當他趴在她身上精疲力竭之前她總是沉默不語,然後才明確而又狡黠地笑一笑,開始用手撫摸他。他好幾分鐘都在想女人就是用這種方式統治這個世界,一點兒沒錯。

  她的頭靠向他的肩膀,這時他的低級本能開始萌動,不可扼制。但是,看到她一身的疲憊,再加上對一切都興味索然,他的世俗欲望一下子就被打消了,反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自責。

  「我不敢說我能做一個令人稱心的伴侶。」

  她意識到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了嗎?她能意識到嗎?她的思緒已離此地十萬八幹裡。

  「陪住並不陪樂。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凱特。」

  「我真欣賞你能做到這一點。」

  「得到你的賞識比什麼都重要。」

  她捏捏他的手,起身走開。睡裙的裙邊鬆開,她那細長的腿裸露出來。好在這天晚上她睡在別室。一直到淩晨時分他還在浮想聯翩,從披著被假漬玷污了的白色銷甲的騎士,到孤枕難眠只會憑空臆想的律師。

  第三天晚上他又睡在了沙發上。像往常一樣,她從臥室裡走出來。聽到地板發出的輕微吱嘎聲,他放下手中的雜誌。但這次她沒有朝沙發走來。他伸起脖子四處搜尋,才看見她正在注視著自己。今晚她看起來可並不聊無興致,並且今晚還沒有穿睡袍。她轉身又回到臥室,門開著。

  他一時並沒作出反應,過了一會兒才起身朝臥室門走去,朝裡面窺視。透過黑暗,他隱隱約約看見她躺在床上的輪廓。被單放在床尾。她那曾經如同自己的身體一般熟悉的身體輪廓映入眼簾。她看著他。他只能看得出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的橢圓形狀。她沒有把手向他伸過來。他回想起她以前也從未這樣過。

  「你的意思我不會搞錯吧?」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他不想在早晨起來看到誰受到傷害,有誰感到意亂情迷。

  作為回答,她起身把他推到床邊。床墊堅實,還留有她的體溫。他很快脫光衣服。他本能地湊近她半月形的嘴巴,兩個人吻在了一起;他用手在她變了形的雙唇周圍摸來摸去。她的那雙眼睜得很大,很久以來第一次沒有流淚,沒有哭腫,就是以前他常見的那種表情。他希望這種表情永遠不要離開她,他慢慢地用雙臂抱住她。

  沃爾特·沙利文的宅邸接待了許多高官顯爵,但今晚卻與先前的聚會比起來有些特殊。

  艾倫·裡士滿舉起酒杯,向東道主講了幾句簡短而有力的祝酒詞。其他四位精心選擇的來賓夫婦也碰杯祝酒。第一夫人穿著一身簡樸的黑色晚禮服,光彩照人;在灰黃色秀髮襯托下,她那張這幾年蒼老了許多的棱角分明的臉與生俱來就是為拍照用的,並且適合拍笑容可掬的照片。她笑意融融地面對著這位億萬富翁。儘管她的周圍不乏富有的人、才華橫溢的人和有教養的人,但她還是像大多數人那樣對沃爾特·沙利文這類人推崇備至,畢竟這樣的人在我們這個地球上是鳳毛麟角。

  沙利文理應哀傷未了,但他的談話興致卻極盛。啜著進口的咖啡,他們在寬敞的書房裡從全球貿易機遇談到最近的聯邦儲備委員會中的官場鬥法,從星期天爵士鼓隊對淘金者隊的勝負比數到次年舉行的大選。在場的人都會認為艾倫·裡士滿在這次大選中穩操勝券。

  只有一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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