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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他乘坐市內地鐵來到華盛頓國家機場,又乘坐短程公共汽車來到候機大廳。他已經預先把行李托運上了美國航空公司的航班,現在準備乘此航班到達拉斯/沃思堡機場,然後換乘航班前往邁阿。密,在那兒呆一個晚上,再搭乘另一架飛機到波多黎各,最後乘飛機到達巴巴多斯。所有的費用都是用現金支付的。他的護照上說他名叫正瑟·拉尼斯,65歲,來自密歇根州。這種證明身份的文件他有六份,都是由專業人員製作的,看樣子和官方頒發的一樣,但絕對都是假的。護照的有效期還有八年,說明他到過許多地方。

  他坐在候機區,假裝在瀏覽報紙。這個地方人山人海,嘈雜不堪,對於繁忙的機場來說,是個典型的工作日。盧瑟偶爾抬起頭,從報紙上方望去,看看有沒有人比平時更加注意他,但他沒有發現任何人。他這樣做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如果他擔心什麼的話,周圍會有動靜的。他的航班在通知登機了,他交了登機卡,費力地順著升梯進了細長的飛機,三個小時後他將到達得克薩斯州的中心地帶。

  達拉斯/沃思堡航線是美國航空公司的一條繁忙航線,但奇怪的是他邊上還有空座位。他脫下大衣,橫放在座位上,不讓別人坐在上面。他坐下來望著窗外。

  飛機開始滑向起飛跑道。在這個濕冷的早晨,透過渦動的大霧他看得見華盛頓紀念碑的頂部。離那兒只有一英里的地方,她女兒不久要起床去上班,而她的父親則升入雲端,有點過早地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他的思想並不輕鬆。

  飛機快速升入空中時,他看看下面的土地,看到了蜿蜒曲折的波托馬克河被遠遠地拋在後面。他立即想到了早已死去的妻子,然後又想到還活得好好的女兒。

  他抬頭看看空中小姐微笑的臉龐,很顯然她是訓練有素的。他要了杯咖啡,一分鐘後又吃了份遞給他的簡便早餐,喝下了熱氣騰騰的飲料,然後伸出手去觸摸佈滿古怪劃痕和擦痕的窗面。他把眼鏡擦擦乾淨,發覺自己的雙眼在不停地流淚。他迅速環顧四周,大多數乘客中有的快要吃完早餐,有的斜靠在座位上,想在飛機降落前再小睡一會兒。

  他推起託盤,解開安全帶,走向衛生間。他對著鏡子看看自己,雙眼浮腫,眼泡紅紅的,眼袋下垂。在過去36個小時內,他老了許多。

  他往臉上潑水,讓水滴聚集在嘴邊,接著又潑了一些水。他又擦擦眼睛,感到有些疼痛。他斜靠在小水槽上,竭力使身上的肌肉不再抖動。

  儘管他意志很堅強,但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在那裡,一個女人遭到了毒打。美利堅合眾國總統是一個酒鬼、姦夫和毆打女人的人。他對著新聞界微笑,親吻嬰兒,和有魅力的老女人調情,召開重要會議,作為國家領導人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可他又是一個他媽的可惡的傢伙,和已婚婦女上床,然後把她們揍一頓,再派人把她們幹掉。

  多麼大的一個包。

  裡面裝的知識比一個人隨身攜帶的行李還多。

  盧瑟感到很孤單,也感到很生氣。

  令人難過的是那個婊子養的想推卸此事的責任。

  盧瑟不斷告訴自己,如果他再年輕30歲,他就接受這次戰爭,但他不再年輕了。他的神經仍然比大部分人堅強,不過像河裡的石頭那樣,多年來它們已經受到了侵蝕,不再是以往的那種樣子。在他這個年紀,戰爭已成了其他人參與的事了,成功也好,失敗也罷。他的時機終於來了,但他已力不從心,他必須得知道這一點,必須接受現實。

  盧瑟又一次對著鏡子看看自己,他的喉嚨哽住了,但沒有哭出聲來,沒有讓哭聲在這個小房間裡回蕩。

  可是沒有理由能說明他沒做的就是正確的。他沒有打開那扇裝有鏡子的門,沒有將那人從克裡斯婷·沙利文身上撲開。他本可以使那女人免于一死的,那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實。如果他去救她的話,她現在可能還活著。他用自己的自由,或許是生命換取了別人的生命。盧瑟本來是能夠幫助一個為自己的性命而搏鬥的人的,可他只是袖手旁觀,看著一個隻活了盧瑟1/3年歲的人被殺死。那是懦夫的行為,這一事實一直糾纏著他,就像一條兇猛的蚺蛇,威脅著要撕裂他身體的每一個器官。

  他彎下身靠在水槽上,雙腿開始發軟。他倒是很樂意自己整個人都倒下去,這樣就可以不再看自己在鏡中的影子。當不穩定的氣流撞擊飛機時,他感到有點反胃。

  幾分鐘後,他用冷水浸濕了紙巾,在臉上和脖子後面擦擦,終於踉踉蹌蹌地走回座位。飛機轟鳴著飛行,每飛一英里,他的犯罪感就增加一分。

  電話鈴在響,凱特看看鐘,已11點了。一般情況下,她要聽一下電話錄音,但是不知怎麼地,她在機器接通前快速伸出手去,拿起了電話。

  「喂。」

  「你幹嘛這會兒還在工作?」

  「傑克?」

  「你腳踝怎麼樣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只是想檢查我的病人,醫生是從來不休息的。」

  「你的病人狀況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黃油硬糖味冰淇淋蛋捲,這一藥方我從未用錯過。」

  「噢,所以還有其他的病人?」

  「我的律師勸告我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很聰明的勸告。」

  傑克可以想像她坐在那裡,一根手指在撫弄著發梢,就像他們以前一起學習時她所做的那樣;當時他苦學安全法規,而她則苦學法語。

  「你的頭髮不用手去撫弄也夠卷的了。」

  她把手指抽回來,笑了笑,接著皺了皺眉頭。那句話使她想起了許多往事,但並不都是美好往事。

  「已經很晚了,傑克,我明天還要上法庭。」

  他站起來,拿著無繩電話在踱步,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任何能讓她多聽幾秒鐘電話的事情。他有點負罪感,好像自己是在附近偷偷溜達似的。他情不自禁地朝肩後看看,那邊沒有人,至少他沒有看見任何人。

  「對不起,這麼晚給你打電話。」

  「沒關係。」

  「很抱歉傷了你的腳踝。」

  「你已經為此道過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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