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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她對我確實很傲慢,克萊爾想,並非僅僅是自衛,而是出自一種實際上感到優越的感情。這只會是一種原因,克萊爾決心探出實情。

  有一會兒,克萊爾研究著這個土著姑娘,對她在這幾周中發生的變化吃驚不已。自從在鮑迪的草房第一次遇到特呼拉,在友誼之禮期間和之前,她喜歡和羡慕特呼拉。這位年輕的棕色姑娘在克萊爾看來,是一個自由靈魂的完美標誌,歡快、惹人愛、天真無邪,是聖靈的天真的夏娃。所有這一切都消失了。特呼拉像任何一個西方女人那樣複雜、陰暗、貪婪、壓抑和神經質。這種質變是在什麼時間和怎樣發生的?是誰把外部文明的潰瘍染到她的身上?什麼是傳染媒介?又一次,克萊爾相信她已經找到了答案,但是她得從特呼拉的嘴中聽到這個答案,正如雷切爾·德京,總是知道答案,但得從病人口中說出,這樣他們才會知道。

  「特呼拉,我打算不計較你對我的明顯輕蔑,」克萊爾慢慢地說。「我要同你談一小會兒,我要以最大的認真同你推心置腹地談談,然後你想說什麼都行,說完後我就離開你。」

  「你想說什麼就說好了。」特呼拉不快地說。

  「你變了,你眼看著就變了。你不是我剛剛到這兒時遇到的那個年輕女子了。我以為這個社會是不受外來影響的,我認為你們在某些方面遠遠走在我們前面,可以吸收我們的訪問並把我們拋回到來的地方去而不受任何不良影響。但是,我看到海妖島上有的人也是易於犯錯誤的人,在任何一群人中都會有一、兩個人比別人易受感染,對外部影響更敏感。某種肮髒的東西在你身上起了作用,某種東西扭曲了你。你曾是個好人,幾乎是完美的,但你已經變成了別的,太像我們外來的許多人,不完美了。你幾個周以來只是不斷地同我們中的一個人接觸——所以我懷疑他,因為我非常瞭解他。馬克做了這一切。」

  特呼拉向前探探身子,聲音中帶著憤怒。「馬克對我什麼也沒做——除了好事以外。馬克是個好人,你不喜歡他,這就是一切。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人,你也想毀壞他。」

  「我知道,」克萊爾說。「你對我丈夫知道些什麼?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個這麼好的人?」

  「在我們的工作中,幾周來我天天同他在一起。他不能跟你說話,於是他跟我說,我很瞭解他。」

  「多瞭解,特呼拉?」

  「你是想像不到的。」

  「我只是問你,你對他瞭解如何?」

  「比你瞭解。同我在一起,他能說,自由,是個男人。同你在一起,他就什麼也不是了。」

  「是他這麼告訴你的?」

  「是我親眼看出來的,他不能同你一起生活。」

  克萊爾咬著嘴唇。「你認為他能同什麼女人一起生活嗎?你認為他能同你一起生活嗎?」

  「對。」

  「好吧,」克萊爾說,「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他已經真正打動了你,讓我告訴你,特呼拉,讓我給你一點真心的忠告。我不知道他告訴了你什麼或者為你打算了什麼。我不知道他是否僅僅想同你睡覺,或者已經實際上說服你去美國做的他的情婦,或者可能做妻子?」

  「你自己這麼說,不是馬克。」

  「不管他心裡想什麼,或者你怎麼想,如果可能,請聽我說,特呼拉。他是個說空話的人,只此而已。這是最廉價的誘惑和最糟糕的事情,因為大話說過後便沒了什麼價值。你懂嗎?不管這幾周他對你說了什麼,告訴了你什麼,關於他自己,關於我,關於我們家鄉的生活,關於我們的國家,都是精心設計出來哄騙和腐蝕你的。」

  「不對。」

  「我告訴你是的,」克萊爾咄咄逼人地說。「我們在家裡過著一種沉悶單調的生活,置身於激烈競爭中——噢,你不懂它的意思,但請你好好體會我所說的——一種神經質的、限制人的、高度緊張的生活,要為謀職、升遷而戰,同緊張、厭倦作鬥爭——老是盤算著我們怎樣才能逃脫它,改善它。你們這兒在許多方面已經比我們好了,你們的詞匯裡甚至沒有鎮靜劑校園政治、野心、挫折、嫉妒、債務、冷淡、寂寞這樣的詞語。但是,這些是我們家鄉生活的一大部分。我不是說我們的生活一切都壞,你們的一切都好,但我要說——我絲毫不懷疑——馬克沒有對你完全說真話。」她喘了口氣,繼續講下去。」我要給你多講一點,特呼拉,馬克不是一個適合你或者任何正常女人的男人。我在海妖島上懂得了這一點。他能給你的有什麼你們這兒的男人不能給你呢?他有知識,上過不少學,不難看,並且偶爾還有錢買項鍊,這是真的,但是這太少了,特呼拉,太少了。他沒有溫情、理解和愛的力量。他發育不健全,易怒,自我中心,太神經質和心理病態,為人處事不像個成年男子。他耽於嫉妒、仇恨、自憐、瘋狂的偏見、不切實際的夢想中。他的價值並不比一個很年輕的男孩更成熟,甚至還要差。我指的是愛情。在這個地方,你對待愛情的方式與以往任何社會都不一樣。你承認,你欣賞你們的土著男子,你卻不喜歡一個美國男人按你們的方式行事。」

  「湯姆·考特尼是我的情人。」

  「即便是湯姆,他比馬克成熟了不知多少倍,即使湯姆,你告訴我,你們也不得不教他做一個男子。馬克不是湯姆,而且馬克不會去學,他不是你所瞭解的那種男人。我沒有經歷過一個好情人,但是馬克,見鬼,我可以告訴你,馬克是最差的情人。他對真正的女人不感興趣,他沒有獻身精神,他只為自己著想。特呼拉,為了你的利益,不是我的,我警告你——」

  特呼拉站了起來,試圖維持住某種尊嚴。「我不相信你,」她說。

  克萊爾站起身。「你不相信我?」

  「你是一個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你嫉妒和害怕。」

  「特呼拉,」克萊爾爭辯說,「我怎麼能說服你,怎麼能說服一個他已經改變了的你?」她看出說下去也沒有用了。「好啦,」她說,「但我希望你會認識到那是真的,不是嫉妒。我看透了馬克,你想怎麼幹就去幹吧。」

  她朝門口走去。

  「你可以拿回你的項鍊,」特呼拉喊道。

  「留著它吧,」克萊爾眼睛盯著門,手握門把,轉過身來。「留著它,但不要留著他,但願你記住這一點。如果你留著他,你將會是像我一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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