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四〇


  所有客人都站起身。克萊爾像阿迪朗代克的一位社會指導,站在過道旁,將盧米斯夫婦引進起居室,然後是加里蒂和馬克。當她挽起麗莎·哈克費爾德的胳膊時,從她的肩膀上看到賽勒斯·哈克費爾德也準備向起居室走。但是莫德正在跟他講著什麼,又加了幾句,哈克費爾德提問似地看著她,點著頭,同她一起走向遠處的餐廳窗戶。實質性的時刻,克萊爾想,心裡盤算著,和麗莎一起進入起居室玩去了。

  馬克為客人一點一點地倒著甜杏酒和昆粗利喬酒,一滴一滴地倒著阿馬尼亞克、本尼迪克特和白蘭地,客人們隨便地圍著起居室的桌子排列起來。克萊爾告訴自己,這很像一場戲開始主要演員登場前,電話鈴響起來,女傭接電話,輔角們為了等時間而說著陳詞濫調走過舞臺時的情景。有人急切地需要明星們出來激動人心,儘管如此,克萊爾還是忠於職守,決定繼續幹下去。

  她坐在麗莎·哈克費爾德的對面。「哈克費爾德夫人,我偶然聽到你向我婆母打聽三海妖上的節日,對嗎?」

  「對,」麗莎說。「聽起來絕對令人發瘋,像是我們應當在那兒舉行的慶祝會。」

  馬克停下倒酒。「我們有節日,我們有七月四日,」他嘲諷地說。然後,因為麗莎·哈克費爾德顯出一臉困惑,馬克趕緊強作笑臉解釋,「我只是開玩笑,真的。正經講,在我文明國度的定義內,慶祝有無數含義。不管怎麼說,我們有地方去——去喝一杯鬆弛一下,有地方去買快樂片,有地方去尋求各種娛樂——」

  「這不一樣,馬克,」克萊爾說。「這都是人工的,不自然的。你拿我們的節日,像七月四日國慶節開玩笑,但這正是把我們同三海妖分割開來的一個極好的例子。我們用焰火慶祝——在海妖島上人成了焰火。」

  11

  麗莎·哈克費爾德朝克萊爾微笑。「太對了,海登夫人!我們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

  「因為,正如海登博士指出的,我們文明化了,」加里蒂插了進來。他那帶斑點的臉上一臉莊重,像紅衣主教在宣讀教皇公告。「我曾到過那些島子附近,他們都有一些節日作為他們回歸動物生活方式的藉口,他們用這樣的方式,來規避傳教士和總督,放縱自己的基本情感。我再也不能容忍那些禿頭們和人類學家們對所有假日遊戲和舞蹈、淫蕩的扭擺表演所作的高超的美學解釋。文明已經為他們的腐化行為亮起紅燈,而他們則利用一切藉口來關掉紅燈。」

  克萊爾感到惱火。「這不好嗎?」

  馬克立即插進來。「真的,克萊爾,你聽起來——」

  克萊爾頂了他一句。「不文明?有時我真希望是,但我不是。」她轉向麗莎,哈克費爾德,她一直在瞪大眼睛聽著。「我想你會理解我,哈克費爾德夫人。我們都在感情上被如此踐踏、擠壓、推倒,這違犯自然。我想法律、規則和禁令是好的,但總有一天連喊叫、嬉鬧和走道都要發許可證。我們將過得更好了。」

  「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話,」麗莎·哈克費爾德高興地說。「我完全贊同。」

  「好吧,都說得有理,」馬克認真地說。他的神態很嚴肅。「加里蒂先生也許離題並不遠,最近的研究指出,島上居民經常用習俗來掩飾淫欲,斐濟人就是例子。他們將這些假日遊戲稱作『維索羅』。外表上,年輕女子闖入年輕男子家中偷盜和藏起他們的食物,但兩性都明白遊戲的真正目的,毫無疑問是性交的藉口。巴茲爾·湯姆遜在1908年寫過這麼一個故事。一個高大的斐濟女孩進入一男子的草房偷食物,發現裡面住著不只一個男子。『隨之是如下情形』,湯姆遜寫道,『因為那樣做在習俗上有著性方面的重要性,於是女孩被剝光衣服,殘暴強姦,其狀難以盡述』。現在,作為一名人類學者,我發現這很有意思。我沒有什麼評論要說的,除了一點——」他轉過身正面對著妻子和哈克費爾德夫人。「當然,克萊爾,你不會說這是玩笑或是我們國家的所有人都羡慕的一種實踐吧?」

  克萊爾現在算看透他了,從全身上下到他的聲音,從緊蹙的雙眉與嘴唇上掛著的半笑不笑的不協調,可以看出他在壓制怒火,她意識到必須處理這個問題了。「馬克,你應該更好地理解我——我在開玩笑——我並不是真要提倡這麼一種東西。」她能聽到麗莎·哈克費爾德的呼吸,一種失望,好像麗莎感到失去了一個同盟。在緩和丈夫的同時,克萊爾力圖保持麗莎對她的信任。「但說到像三海妖上的那種節日,因為他們實踐了這麼長時間,肯定對他們來說是益的。」她朝麗莎·哈克費爾德笑了笑,並眨了眨眼。「我保證在秋天給你一個詳盡報告。」

  此後,談話就少了生氣,多了小心和沉悶。麗莎·哈克費爾德就波利尼西亞風俗在音樂和舞蹈方面提了幾個試探性的問題,馬克則引經據典有意賣弄地給予回答。盧米斯校長提出日本歌舞伎的題目,但加里蒂卻越過他扯到了他在威基基曾同一名忽拉圈舞的女郎的遭遇。

  如此過了一會,響起了腳步聲。賽勒斯·哈克費爾德興沖沖地走進房間,向白蘭地盤子走去,他後面跟著莫德。克萊爾從婆母唇邊的強作微笑可以看出,她並不高興。一會兒,她已經站到馬克·克萊爾和客人中間,用身體把外人隔開,只對著兒子和媳婦,此時她飛快地打了個手勢,拳頭在面前大拇指朝下翻過來,同時伴有最短暫的苦臉。

  克萊爾的心沉了一下。莫德在告訴他們,哈克費爾德已經駁回她有關更多預算的申請。克萊爾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那並不意味著野外考察會取消,但卻意味著此行將很節儉、很受限制,很受束縛。是否也意味著某些發出去邀請專家參加考察隊的信要收回?克萊爾猜想著。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莫德竟然向他們宣佈失敗。她是否仍然要為決定歡呼,是否期待克萊爾和馬克通過社交在某些方面獲得她沒有得到的成功?

  這之後,由於失敗,克萊爾變得很收斂,失去了快活的晚會情緒,變得消沉,只聽別人講。

  她聽到了加里蒂的聲音,格外響亮的高調門直指莫德。

  「海登博士,」他說,我必須告訴你我為什麼來洛杉磯。我的講演代理人,布希·阿蒂斯特和萊西姆·比厄魯,已為我策劃出明年的一套荒誕系列讀物——但,非常坦率地說,我此時卻發現了一個新題目,實在說,我確實需要一個,我已十分厭倦老玩意兒了。好了,現在我碰上一個主意,對其作了些研究,我認為那是一個了不起的主意。你知道,在這樣的時刻,用你的話說,人們想逃避,把他們的腦袋埋進沙裡。說到鴕鳥可以說許多,的確有許多,於是我覺得,為逃避所有這些可怕的原子戰及放射塵埃之說,我的人民將樂意同我一起逃逸一晚,到巴西的默多戈羅索叢林原始部落的黃金城去。據說有這麼個地方,你知道。我決定組成一個小型的最精幹的探險隊、嚮導、電影拍攝組,沿亞馬遜河而上,沿著老福西特的蹤跡,進行一次罕見的探險。現今這樣的事需要錢,我想到了賽勒斯,他是一位老朋友,就求他幫忙,但賽勒斯覺得那不能算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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